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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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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西四所裏白幡漫天,易恆卯正二刻遞牌子入後宮,身邊跟着秉筆太監白奉天和五六個挑燈的小太監。

    微雨初歇,青磚地上積水未退,他帶着人從中路上來,靴子已經溼了大半,守門的內侍遠遠瞧見是他忙催着落鑰,蝦腰上前請蹲安,“九千歲,您吉祥。”

    易恆聽着聲兒步子稍頓,眼梢往那邊打了個來回,瞧出是個臉生的面孔。

    帝后接連殯天,宮裏制喪的人手不夠,臨時從外面調派了些人來,東廠的番子輕易不見他,好容易有個近身的機會,都忙着巴結奉迎,無論什麼差事兌一個,總比一年365天風裏雨裏探消息強。

    易恆曉得門道,歇下氣,慢慢轉着拇指上的玉指環,擡手不打笑臉人,面上仍舊和和氣氣,“才進宮原先在哪兒當差”

    “奴才原先在萬千戶手下當散差,沒有固定的差事,昨個兒才奉旨進宮侍候,沒成想今兒就見着了九千歲您尊駕,這是怎麼話說的,老話叫運氣,俗話叫緣份,還求九千歲您擡舉,往後奴才跟着您混飯喫。”

    易恆輕挑眉,笑得愈發和氣,“都是主子爺的奴才,誰比誰高一等,不過大家擡舉,論辦事還得仰仗你們。”

    他向來說話和氣,有什麼話拐着彎說,讓人去死也帶着三分恭敬請您上路,絕不摔手打臉子,不知道的還當他和氣好相與,身邊人早就嚇得臉色發白,雙腿打擺子。

    “這早晚當差辛苦,帶公公下去鬆散鬆散。”

    易恆笑着往左一瞅,四五個小太監立時衝上前拿人,那公公臉色煞白,剛要喊出聲嘴裏已經被塞了一隻臭鞋,後腦門一記棍子悶下去,不說死透也大半截入了土,十棍子人就死透了。

    聽着那頭聲音漸消,易恆撩袍子進了順貞門,白奉天從小太監手裏接了燈籠,親自挑着追上前去,微明的火光映着他曳撒上張牙舞爪的飛蟒瑞獸五色團花,臉色晦暗不明,“太宗爺那會兒魏萬丞掌內閣京畿大權,上傳下奏,御筆批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言官們沒什麼實才,倒是有把子好文采,給他擬了個九千歲的諢號,九五至尊是萬歲,他是九千歲,只差一千歲就是至尊,尊位極高,後來魏萬丞犯了事被斬首抄家,擬號的言官在菜市口被斬首示衆,宮裏最忌諱宦官專政,眼下帝后接連賓天,新主未定,這個時候把這諢號端出來,被人扣上個專政的帽子,回頭就擎等着被彈劾吧。”

    “奴才疏忽,回頭一定查查是誰在背後搗鬼。”

    易恆不言語,挑眉看着遠處的體和殿,如畫的眉目染了一層深霾,廊廡裏的宮燈包了白布,米把長的宮燈豎了一排,照得四周晃如白晝,隱約可以看見院子裏支起的八角靈棚,棚子裏密密匝匝停了十二口棺材,裏面纔是帝后二人的棺槨,穿着喪服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漫天撒下黃紙冥幣,空氣裏幽幽瀰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易恆虛皺眉,“夏天身子不好放,得快點發喪,省得回頭薰得烏煙瘴氣,裏面的事也不好兜着。”

    白奉天嗻了一聲,兩人在體和殿門口肅了一會,遠遠看見信王帶着臣工從廊子下過來,易恆忙撩袍子上丹墀。

    信王哭得煞有介事,“皇上跟皇后好好的,怎麼說去就去了,本王聽着信兒就趕緊往回趕,還是晚了一步,連皇上最後一面都沒見着,易廠臣,皇上平時最信任你,也不知皇上走之前留下什麼話沒”

    易恆呵腰上前行了個禮,“王爺節哀,皇上是後半夜去的,去的安詳,皇后娘娘一人守着龍牀,說了什麼皇后娘娘也沒來得及說,臣下也不知道,不過國不可一日無君,王爺您眼下不能只顧着傷心,得快點操辦操辦扶太子爺繼位,省得民心不安。”

    信王點頭應了個是,身後衆臣工也忙點頭,皇帝死了,新皇帝繼位是大事,這個沒人反對。

    白奉天蝦着腰上前道:“大人,太子爺氣鬱攻心,昨兒晚上已經嚥了氣。”

    易恆驚愕震怒,旁邊的人也嚇傻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人來回我”

    “裏頭忙成一團,也沒個主事的人,宮人們處理完大行皇帝跟皇后的事,等想起來要通稟時宮門已經落了鑰,今天早上東宮的人才遞話到司禮監,奴才纔剛要通稟來着,一忙就忘了。”

    白奉天說得真誠,信王卻是滿臉的不信,宮門幾時對易恆落過鑰,滿後宮都是他的眼線,太子死了這麼大的事他能不知道兩個人這會給他演雙簧,拿他當傻子玩呢,只是眼下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先嚥下怒氣,平聲問:“太子這會人在哪裏”

    白奉天道:“宮裏連着死了三個主子,小爺是夭折,治喪晦氣,也怕衝撞了裏頭,昨兒夜裏由太妃娘娘主持着已經發送了,這會估計已經送到皇陵了。”

    信王把拳頭捏地咔嚓咔嚓響,滿臉錯愕地看着易恆。

    易恆肅着臉,悲痛萬分,“太子爺自幼體弱,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老人家一時氣鬱攻心也是有的,只是頤妃主子位份偏低,頊親王還沒滿月,要他繼位說不過去,國不可一日無君,王爺眼下是最合適的人選,王爺繼位纔是天命所歸。”

    臣工們目瞪口呆,看着兩人你來我往打官腔,只是不敢插嘴,這個時候帝后跟太子都死了,傻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勢已去,誰敢出這個頭

    人羣中不知誰跟着唱了一句天命所歸,衆人都跟着齊齊跪下拜倒高呼天命所歸。

    信王看着易恆,易恆面不改色,目光一水的恭敬卑微,呵腰朝他拜倒,“主子爺您洪福齊天,綬命天啓。”

    信王咬着後槽牙,腹中有千萬句話只是沒法張口,要的東西已然得到了,兩人的約定他沒食言,只是卻給的不徹底,就像你要雞,他確實給了你只雞,但是少了兩隻雞大腿,憑白就少了很多趣味,又讓人說不響嘴。

    不過他不是那種不識實務的人,易恆掌權多年,朝裏養了不少死黨,這個時候跟他翻臉不划算,還是留着以後算總帳。

    心裏打定主意,臉上也鬆散了一些,伸手在他肘子上虛扶了一把,“本王初登大寶,以後還得多辛苦易廠臣。”

    “主子您言重了,臣是奴才,侍候主子是應當應份的,不論誰做皇帝,臣都會盡心盡力侍奉左右。”易恆受他一託並不惶恐,依舊是那張寵辱不驚的臉,“裏頭事忙,主子繼位的事還得等大行皇帝發送了再操辦。”

    “不急。”信王虛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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