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姜渡堅定搖頭。“我不會信的。”
露水情緣?開什麼玩笑?
他們相處的方式,明明就是……明明就是恩愛夫妻的模板,他們如膠似漆,有那麼多人見證着……
怎麼會變成輕浮意味甚重的‘露水情緣’?
“呵……”池舟突兀地笑了聲,像是不想再裝了一樣。“爲什麼不信呢?殿下真是……有些意外的純情啊。”
姜渡執拗:“就是不信。”
他只信自己的感覺。
很多時候,他都能察覺到池舟對自己全身心的依賴。
他篤信,這一定不是僞裝。
一定,不是。
“好吧……”池舟用戲謔的眼神看着姜渡,大方地說:“殿下這副樣子,我看着,着實有些心疼……到底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把真相,全都告訴殿下吧。”
真相?什麼真相?
他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身體感知到的,難道不是真相嗎?
姜渡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變得重起來,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順着問:
“……什麼真相?”
“真相就是……”池舟的眼神變得凌厲,且裏頭還夾雜着完全赤裸的恨意。“自始至終,我都討厭姜國,討厭那高高在上、虛僞的皇帝……討厭終將成爲皇帝的你。”
“我人微言輕,既沒法毀了姜國,那我只好毀了……代表着姜國未來的,你。”
池舟眼神定定,看不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姜渡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池舟,討厭他?
“姜棠註定不會是一個明君。”池舟不想看姜渡的臉,乾脆起身,往外走了兩步,背對着他。“所以……姜國,也將註定在他手裏衰落。”
姜渡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只囁嚅着說:
“……你現在跟我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些。”
姜棠取代他,當太子、登皇位……這是一件不過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爲何池舟卻已經篤定姜國會毀在姜棠手裏?
“因爲我知道,殿下的大勢已去。”池舟輕笑一聲。“……說實話,我從未想過,殿下會對我,一個來自敵國的質子,用情如此之深……實在是,有些特別的驚喜。”
姜渡着急起身,三兩步就跨到池舟身前。
“你憑什麼篤定這樣做,就能毀了我!”他雙肩微抖。
明明很想觸碰眼前之人,卻又害怕暴露自己身體失常的異樣,只好用眼神責問。
池舟:“殿下其實是一個很脆弱的人,毀掉你,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了。”
“不過,這句話,也的確是一句馬後炮。”池舟垂眸,撫着手中暖爐。
“我身在異國,孤身一人……實在也是,沒有別的方法了……還好,殿下的表現,並未叫我失望。”
“如果真是如此,你又爲何……”姜渡幾乎要哭出來。“爲何不直接將我騙離朝堂?你明知道,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話,我便可以隨你一起……浪跡天涯。”
“殿下真是會說笑話。”池舟終於捨得擡起眼來看他,那雙眼同往常一樣,彎成了一道好看的月牙兒。
“爲了把你騙離朝堂,難不成……我還要賠上我的一生……?可是,我,並不愛你啊,殿下。”
我並不愛你。
這一瞬間,姜渡彷彿置身於幽深池底,七竅俱堵。
他聽不見,看不見,也徹底失去了感覺。
*
二月初,經過多方舉證調查,加之姜渡態度消極,屢次犯戒……
皇帝以“叛亂”“豢養私兵”“壓榨百姓”……數罪併罰,將其打入了天牢。
袁衡急成了陀螺。
太子黨在西北的調查處處受阻,一直找不到可以證明姜渡無罪的證據。
現在只有零星幾位官員,還在朝堂上替姜渡陳情,另外的都漸漸隱入地下,蟄伏着等待機會。
“你到底怎麼了!”袁衡買通看守,揹着所有人來天牢裏看姜渡。“沒做過的事情,爲什麼一句也不解釋?你真的想死嗎?”
好在關押姜渡的這件天牢較之其他乾淨不少。
牢裏甚至還配備了一些書本、紙筆。
但姜渡什麼也沒幹,只是永遠遙望着虛空的一點。
“算我求你,跟我說話成嗎?”袁衡緊抓住他的手腕。“如果你還把我當作朋友的話,跟我說話,行嗎?”
姜渡被手腕上的疼痛喚回神智,看着眼前要崩潰的袁衡,終於吐出幾個字:
“……現在就死吧,你身上帶了刀,或者毒嗎?”
袁衡崩潰。“你到底怎麼了?就算要死,你也得跟我說明白!”
姜渡露出一個難看的笑:“那算了,先不死了。”
“……”袁衡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復又睜開,既然姜渡不肯主動說,那他就自己猜:“是因爲池舟嗎?”
聽到池舟的名字,姜渡立馬收回了那個難看的笑,轉而送客:“你現在就走吧。”
“是因爲他對不對?”袁衡追問。“關於他,有什麼不能說的?”
姜渡眼裏涌上淚水。
其實沒什麼不能說的。
只是自小受到的教育,讓他覺得因爲某個人無法給予自己想要的情感,就感覺生活無望,就放棄這一切,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
他知道這樣不對,可他偏偏無法控制自己不陷入悲傷。
他從一個被很多人寄予厚望的人,變成了一個被情感裹挾的,失敗的人。
一滴淚砸在袁衡手上。
姜渡輕聲開口:“他騙我,他不要我了。”
袁衡從懷裏掏出手帕,替姜渡抹去溢出眼眶的淚。
“他爲什麼要騙你?”
袁衡沒覺得這理由太輕,只是問了其他問題。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纔有對症下藥的機會。
“他……恨姜國,恨姜國把宸國變成了一個地位低下的附屬國……所以他也恨父皇、也恨我……”
姜渡斷斷續續把那天池舟說的話都複述給了袁衡聽。
袁衡聽後表示:“所以,你要如他的願,把姜國交到姜棠手裏?”
姜渡沒說話,默認了袁衡這番說辭。
“你是傻子嗎?”袁衡忍不住罵。“你以爲你這樣做,他就會感激你?”
“不,他只會很快就忘了你,然後同別的男人一起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