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內。
看着低頭思考的學生們。
蘇長歌沒有催促。
別說他們這個年紀,一時想不到自己想要什麼。
有的人活了大半輩子,可能到死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又做過什麼,回望過去,嘆一聲虛度光陰。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一道剛勁有力的聲音打破這份沉默。
“夫子!”
蘇長歌轉頭看去,發現是坐在趙恆身邊的霍從文。
他都對這個學生印象很深,名字叫做從文,但行事作風卻像個軍中牙將,骨子裏透着堅毅,眉宇間英氣勃發。
此時,趙恆等人也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霍從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甕聲甕氣的說道。
“夫子,我不想做讀書人。”
“我想投軍從戎,做個像父輩們那樣的武將,守衛我大晉的疆土!”
此話一出,衆人神情驚愕的看着霍從文。
就來常跟混在一塊的趙恆也不例外。
他知道霍從文喜好騎馬射箭,但也只當是家族緣由,沒有去過問太多。
可現在,他沒想到。
霍從文竟然在身爲讀書人的蘇夫子面前,開口說不想當讀書人。
想要做個守衛疆土,沙場廝殺的武將。
雖然蘇夫子此前就講過,萬般皆上品,行行出狀元。
但與逛勾欄不同,去勾欄還能說是文人風流,可大晉儒道昌盛,不管是武將還是士卒,但凡需要使力氣的,在讀書人眼裏就是粗鄙,下九流,不堪大用。
“投軍做武將?”
聽到聲音,蘇長歌同樣感到有些意外,但更多卻是驚喜。
作爲穿越者。
他與這個世界的讀書人不同。
武將在蘇長歌眼裏,不僅不是粗鄙莽夫,而且還有一種天然的好感。
文人安邦治國,武將保家衛國。
兩者不應該有高低貴賤之分。
心中如此想着,蘇長歌看向霍從文,開口誇獎道:“好志向。”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復燕雲十六州!”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當提三尺劍,鎮守疆土保天下太平,收復失地立不世之功!”
此話一說,瞬間驚呆了在場衆人。
男兒何不帶吳鉤。
收服燕雲十六州。
雖然這首詩只有短短兩句,但其中的豪邁意境,卻是讓人熱血噴張!
要知道,自數百年前大晉王朝建立以來,燕雲十六州就被外族蠻夷搶去,六百萬大晉臣民,悉數淪陷於胡虜之手。
不僅如此,燕雲十六州還是戰略要地。
進可虎視皇都,一路南下暢通無阻。
退可雄踞燕雲,仰仗山地之險,讓大晉束手無策。
大晉也不是沒試過收復失地,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剛贏了幾場小捷,奪下接壤的幾州,就被蠻夷用騎兵給擋住。
好不容易佔據的幾州。
也因爲地形緣故,形同雞肋,駐兵只會虛耗錢糧,所以只能撤軍返程。
而造成這種情況最主要的原因。
就是大晉缺馬,非常缺!
燕雲十六州中間有條遼闊的山脈,翻過此山,就是一望無際的廣袤草原。
那裏原本是個產馬的好地方。
但不在大晉手上。
其他地方因爲氣候的緣故,馬匹的質量和數量都不如燕雲的馬場。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個邏輯死循環。
要靠戰馬收服燕雲十六州。
但戰馬卻要燕雲十六州的草場來養。
就這樣,隨着數次進攻的失利,大晉也就沒人再提收服燕雲十六州的事。
畢竟難度實在太大。
可現在,趙恆和慕子清等人沒想到,表面儒雅溫和的夫子,心中竟藏着如此宏遠豪邁的志向,想要收服燕雲失地。
這一刻。
他們對眼前的蘇長歌不由升起一股敬意。
覺得他不僅文采過人,而且志向遠大,不似那些窮酸腐儒。
這時,霍從文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是夫子...家裏長輩不允許我參軍,他們想讓我讀書做個文人。”
霍從文開口道:“先祖隨高皇帝起於草莽,戰場廝殺建功立業,授封世襲國公,與國同休,歷代皆爲軍中宿將。”
“但我祖父覺得,家裏的武將已經夠多了。”
“因此,特地爲我取名從文,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做個文官。”
聽到這番話,衆人都搖了搖頭。
目光同情的看着他。
從出生開始,就被長輩們規劃好了道路,明明不喜讀書,卻被逼着來讀。
而且若是違逆的話。
那就是不孝,是忤逆。
就算不被世人戳脊梁骨,見到父母血親時,自己心裏也會有到坎。
然而,就在衆人如此想着時。
蘇長歌說話了。
“那又如何?”
“人生在世,不只是爲別人、爲父母而活,更要爲自己而活。”
“孝順,不是事事順從長輩心意。”
“而是該順從的順從,不該順從就要設法勸說他們。”
“若是一味順從,等你蹉跎半生,回顧往昔的時候,父母見你如此豈會感到喜悅?這不反而陷父母於不義嗎?”
“因此,長輩們的殷殷厚望值得尊敬。”
“但你棄文從武並非不孝,更不是忤逆,只要你繼續孝敬父母,尊敬長輩。”
“等到他日做出一番功績,證明自己確實是個將才時。”
“他們焉能不喜?”
此言一出,趙恆等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不可思議的看着蘇長歌。
自朱聖立意,定下三綱五常以來,孝道就位列百善之首。
父爲子綱。
兒子必須要絕對服從於父親,否則就是不孝,要被全天下人唾棄。
可夫子卻說兒子不用一味順從父親,該爭就得爭,否則就會讓父母陷入不義處境,這樣反而是更大的不孝。
除此之外。
夫子還教導他們男女、夫妻平等。
一下子,朱聖定下的三綱五常中的兩條,就被夫子給推翻了。
心念至此,衆人怔怔的看着蘇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