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蘇念恩脫離生命危險,轉入普通ICU。
顧西川終於得以見到愛妻。
蘇念恩不記得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從長長的夢中醒來,彷彿過了幾個世紀。
顧西川抱着顧傾蘇,在探視時間出現在蘇念恩病牀邊。
“寶貝,你看,我們的兒子來了。”
蘇念恩醒來過,但這當下,又睡着了。
顧西川抱着兒子坐在一旁,顧傾蘇也睡得很甜,他將兒子輕輕放在蘇念恩身邊,讓寶寶感受媽媽的氣息。
蘇念恩身上,已經只剩氧氣和尿管,手臂上兩瓶藥水同時滴入,其他的醫療管子已經拆下。
顧傾蘇一放在蘇念恩身邊,小小的身體輕微動了下,蘇念恩醒了。
她睜開迷離的眼睛,視線裏一切都模糊帶着重影。
她看向顧西川,張張口,一時間有點找不到從喉嚨發出的聲音。
“恩恩,你看,我們的兒子來了,這是我們的寶寶。”
顧西川欣喜的靠上前,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蘇念恩,大掌握着她的手,反覆握着。
隨後俯身,再極度憐愛的撫摸她的臉,親了親她的臉。
“不怕,老公一直在,一切有我,不怕。”
蘇念恩轉頭,眼淚涌出。
顧西川即刻擦去她的眼淚,心臟在看到她眼淚那一刻,霎時間碎成一片一片。
“不怕,是我不好,讓你和孩子們受苦了。”
顧西川語調哽咽,忙垂眼,抓着她的手壓在脣邊。
片刻後,他深吸氣,眼眶通紅的看着她。
“對不起,只要你早點好起來,我用一生來彌補你,照顧你們。”
蘇念恩輕輕的深呼吸,堵在胸口的一口濁氣,慢慢的吐出。
“我的寶寶,我看看他們。”
蘇念恩聲音很輕,細微的從喉嚨發出來,綿軟無力。
顧西川忙將牀頭升高,然後抱着顧傾蘇湊近她身邊,開始喋喋不休的說着他們的寶寶。
“他是……”
蘇念恩不知道這是兒子還是女兒,看起來,很漂亮。
她以爲剛出生的寶寶,都是皺巴巴的小老頭。
沒想到,會這麼粉嫩漂亮。
“他是小福寶,顧傾蘇。我們的女兒小蘋果在新生兒科。”顧西川低聲道。
蘇念恩瞬間擡眼,“我女兒怎麼了?她爲什麼在新生兒科?”
“小天心早產兒,低體重,醫院規定,出生低於五斤的寶寶,都要在保溫箱裏住到長到五斤後,才能出來。這也是對她好,而且,聽醫生說,我們小天心又有點黃疸,需要照藍光。”
顧西川認真的,輕微的解釋着。
說着無關緊要的問題,沒把顧天心真正的情況告訴蘇念恩。
只求寬媽媽的心。
蘇念恩心底內疚,“我們努力保胎,想保足他們的重量,還是差一點。”
B超單上的體重,正負半斤的預估,女兒的體重是夠了的。
沒想到從肚子裏拿出來,卻還是小了。
“她多重?現在。”蘇念恩關心的問。
“出生時,四斤八兩,今天那邊的醫生告訴我說,只有四斤五兩……”
顧西川聲音哽咽,看蘇念恩滿臉擔心,趕緊解釋說:
“醫生說都是正常的,我們小福寶出生時五斤八兩,現在也只有五斤六兩。”
“爲什麼?”
蘇念恩話落,很快又反應了過來,排了胎便之類的。
“排胎便,清洗得更加乾淨後,就瘦了。”顧西川輕聲回答:“小天心瘦了,除了排胎便之外,因爲吃藥,拉肚子導致她瘦了一些。”
“喫什麼藥?爲什麼要吃藥?是喫拉肚子的藥,還是藥跟脾胃不合?”蘇念恩連聲發問。
顧西川耐心的說:“黃疸,醫生說多喫多排,但我們的女兒剛出生,喫得不多,所以爲了降低黃疸,除了照藍光之外,還吃了藥。醫生說暫時性體重減輕,是正常的。”
蘇念恩點點頭,“嗯。”
顧西川趕緊把顧傾蘇放在蘇念恩身前,讓她摸一摸。
蘇念恩手指輕輕撫摸着孩子稚嫩滑嫩的皮膚,心口起了層層漣漪。
這是她的孩子啊,這是從她身上落地的小生命。
爲人母的喜悅來得有些遲,有些緩。
她喜極而泣,眼眶裏都是兒子幼小可愛的小臉。
忽然,她哽咽道:
“可惜,我沒什麼能給他的,連母乳都給不了。”
她產後三天,經歷生死。
醫生怕堵成乳腺炎,本就在生死關頭,更怕炎症引起連環性併發症,所以,給她做強行回奶處理。
蘇念恩愧疚的落淚,一遍一遍撫摸着寶寶的小臉。
“我什麼都給不了你,對不起,要委屈你一直喝奶粉。”
別的寶寶,都有母乳喫,她的孩子,一口母乳都沒喫不到……
顧西川眼眶通紅,強行嚥下哽咽。
他低聲道:“不,只要你能回來,只要回來了,我們就滿足。喫什麼,都能長大,我們家,養得起,不會差了他們姐弟。”
蘇念恩淚眼滾滾的擡眼,“可我難受。”
“恩恩,沒見到你,我害怕極了。”
顧西川忽然情緒決堤,在她面前崩盤。
蘇念恩看着熱淚橫流的顧西川,一時間有點傻眼。
這是顧西川嗎?
那個從來都冷硬又強大的男人。
他,哭了?
蘇念恩心臟,一點一點被震驚,震痛。
她忍不住,伸手。
顧西川第一時間握住她的手,熱淚淌過他們的手。
他說:“我真的,怕極了,我怕你再也回不來,我害怕會失去你。從未有這樣怕過,從未。”
這幾天,他心臟都是空的。
空得難受,空得難熬。
“我每天守着你,帶着顧傾蘇在外面等着,希望你能感應到我和兒子的存在,把你叫回來。”
這醫院這麼陌生,他怕極了她飛走的魂魄找不到回來的路。
所以,他每天抱着顧傾蘇來這裏等。
望眼欲穿,心力交瘁。
蘇念恩淚流滿面,從未這樣脆弱過。
這樣的一面,他也不曾想過會發生。
可,她生死未卜,一次又一次的病危通知書交到他手上,他恨不得自己躺在裏面,用他的康健,去換她的平安。
“我妻子都沒了,我還要孩子做什麼?我無比後悔,固執的讓你爲我生兒育女。你所承受的痛苦,每一步,我都不能代替,我什麼、都做不了……”
他無助的哭泣,內疚的懺悔。
痛了自己,更痛了蘇念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