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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七進知守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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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爲了參加光明祭這場盛事,無數昊天信徒從各地涌入西陵神國,各國的使團也陸續抵達,被神殿安排在桃山四周的園林道殿里居住,其中地位尊貴的那些人,被安排住在天諭院裏。

    南晉劍閣的代表是柳亦青,寧缺站在山崖間,看着被莫離神官接進天諭院的盲劍客,想起當年在書院側門外的那一戰,不免有些感慨。

    柳亦青的修行生涯前半段一直籍籍無名,直到被召回劍閣才聲名漸盛,很多人都非常看好此人在劍道方面的天賦,二師兄甚至說過,此人如果能不誤契機,便有可能走到他兄長劍聖柳白的程度。

    柳白也非常看重他,要他赴長安城尋書院入世之人挑戰,以此磨礪心性,不惜以敗求益,卻不想西陵神殿裁決司在其間做了手腳,那場挑戰變成了生死之爭,破關而出的寧缺一刀砍瞎了他的雙眼。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遭遇如此慘重的挫敗,只怕便會一蹶不振,然而柳亦青果然沒有辜負柳白的看重和二師兄的點評,眼盲之後於劍閣靜修數年,修爲境界以至心性突飛猛進,如劍破竹般直入知命中境。以此觀之,他的雙眼被寧缺砍瞎,說不定正是二師兄曾經說過的所謂契機。

    青峽一戰,柳白斬落二師兄右臂,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回劍閣潛修療傷,劍閣如今的事務,皆由柳亦青負責打理,傳聞中,劍閣動怒斬殺南晉皇帝一事,便是由此人單身入宮執行。

    寧缺在爛柯寺裏曾經遇見過一位劍閣知命強者程之清,今日卻沒有在劍閣隊伍裏看到此人的身影,看來柳亦青在劍閣裏的地位已經穩定。

    他依然有些不解,因爲劍聖柳白沒有來,雖然傳聞他傷勢未愈,但光明祭是何等大事,柳白身爲神殿客卿,怎樣都應該親自到場纔是。

    緊接着,寧缺看到了來自金帳王庭的使團。金帳王庭的使團竟然只有一輛車,車廂裏坐着位滿臉皺紋,身着布衫的老人,拉車的也不是馬,而是位渾身肌肉堅硬如石的草原壯漢,看上去顯得異常寒酸。

    然而在知曉這兩人的身份後,再沒有人覺得這個規模很寒酸,因爲車裏那位布衫老人便是金帳王庭地位最尊崇的國師寶鼎大師,而那位拉車的草原壯漢正是金帳王庭武道第一高手勒布大將

    如此尊貴身份的人物,哪怕只來兩個,便足以代表金帳王庭對西陵神殿的尊重,對光明祭的重視,最令神殿方面感到震撼的是,金帳國師和勒布竟是直接通過唐境來到的西陵,而沒有繞行月輪。

    寧缺在荒原上見過金帳王庭的國師,知道這個看上去很尋常的布衫老人境界是多麼深不可測,他甚至不敢向這名老人多看兩眼。

    燕國的使團也到了,年初才繼位的崇明皇帝,竟是扔下了繁重的國事政務,帶着數百名親隨,跋山涉水而至。

    隨後佛宗的代表們也到了,爛柯寺主持觀海僧單身而至,悟道和尚卻不知去了何處,白塔寺的鐵杖苦修僧也到了不少,最令寧缺感到警惕的是,遙遠西荒上的懸空寺竟也派出了代表,正是佛宗天下行走七念

    人世間最尊貴的皇族,最強大的修行者,都來到了西陵神國,準備參加光明祭盛會,場面之浩大,規制之宏偉,遠遠超過了當年爛柯寺的盂蘭節祭,只有唐國沒有派出正式使團,招聊爲意思,書院也沒有來人。

    戰爭剛歇,唐國和書院不派人蔘加光明祭,是很多人都能理解的事情,但人們無法理解,就連佛宗不可知之地懸空寺都派出了代表,爲什麼始終沒有聽到知守觀的動靜要知道那座神祕的道觀可是道門的不可知之地。

    很多人來到了西陵神殿,有人在西陵神殿裏等待,也有人選擇了離開,因爲這裏沒有他想要的東西,那個人便是隆慶皇子。

    隆慶離開桃山,要去的地方是知守觀。做爲神祕的不可知之地,即便是西陵神殿裏,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那座道觀在何方深山裏,但他曾經在那座道觀裏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自然知道回去的道路。

    知守觀就在西陵神國境內,距離神殿所在的桃山不遠,中間隔着數座險峻的山峯,天氣晴好時,甚至在觀裏就能看到在陽光下的神殿。

    隆慶收回望向神殿方向的目光,看向身前這座普通甚至有些簡陋的道門。和上次來時一樣,道觀的木門依然緊閉着,裏面聽不到任何聲音。

    知守觀是道門的不可知之地,自然不可能像外表這般普通簡陋,觀中佈置着一道極強大的道門神陣,當陣法啓動後,不能逾牆,不能翻窗,只能由觀門進出,而當觀門都關閉時,便再也沒有人能夠進出,道觀便會變成一座囚牢,以天爲蓋以地爲鋪,任何人都休想逃離。

    知守觀在人間出現之後,除了夫子便再也

    沒有人能夠瀟灑破門而入,去年秋天書院大師兄和觀主無距相戰時,曾經來到這裏,然後瞬間離開,沒有被知守觀裏的大陣囚禁,但那並不代表大師兄的境界已經能夠無視這座大陣,而是因爲有個非常瞭解陣法的人提前便在觀中做了手腳。

    那個人便是自幼生活在知守觀裏的陳皮皮。隆慶知道這件事情,所以他纔會冒險進幽閣見陳皮皮,想知道進入知守觀的方法。

    陳皮皮告訴他,進知守觀的方法是“七進十三出”。

    隆慶不知道這五個字是什麼意思,經過這些天的思考,他猜測七進應該便是指觀裏湖畔那七間擺放天書的草屋,這代表着陣法的七處通道,而所謂十三出,應該指的是陣法的十三道生死循環之門。

    他對陣法沒有太多研究,但有勇氣和決心,看着觀門前佈滿了青臺的石階,他深吸一口氣走了上去,伸手推向觀門。

    他的手掌還沒有落到觀門上,一道威嚴無比的氣息瞬間佔據他的身心,數道黑色的鮮血,從他的鼻眼裏流淌出來,竟是悄無聲息間便受了極重的傷,甚至如果不是他是個無心之人,只怕這時候已經死了

    隆慶退回石階下方,看着那扇平常木門,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他沒有指望一下便能進知守觀,只是沒想到這道陣法如此恐怖。

    他沉默片刻後離開了觀門,繞到道觀後方,看着那些並不高的灰色石牆,卻沒有任何攀爬的勇氣,然後他看到了觀後那座青山。

    隆慶對這座青山很熟悉,他曾經無數次往返於道觀和青山之間,山崖裏那些像蟻穴般的洞窟他走了無數次,他知道這座山之所以看着是青的,那是因爲山崖表面覆蓋着密密的青藤,他知道里面住着很多可怕的人。

    如今的青山已經垮塌,變成一個十餘丈高的土丘,生着茵茵的綠草,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多年無人打理的舊墳墓。

    隆慶看着這座青丘,留意到最上面很平,給人感覺就像是巨人從天空伸出一隻腳,直接把原先的青山踩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青山裏那些蟻穴般的洞窟早已不見,曾經生活在那些洞窟裏的道門絕世強者們,也盡數變成了大墓裏的灰燼。

    回憶着曾經在那些洞窟裏受的折磨,感受過的那些威勢,半截道人那樣強大到難以形容的強者,隆慶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震撼的無法言語,他再痛恨那些老道,但那些老道始終代表着道門的強大,那段經歷一直是他驕傲自信的來源,然而在這幅宛若神蹟的畫面前,他的驕傲和自信何其可笑

    回到知守觀前,隆慶盤膝而坐,用了很長時間才消除心頭的震撼,讓有些頹然的心重新回覆寧靜,開始繼續思考陳皮皮的那句話。

    七進十三出,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苦苦思考了一夜時間,待晨光降臨才重新睜開眼睛,佈滿青苔的石階重新映入他的眼簾。

    他忽然注意到,觀前的石階一共是六級。

    十三減七正是六

    隆慶沉默片刻後站起身來,走到石階前,轉身倒退而上六級石階,再下六級石階,又重新倒退再上七級石階。

    觀前的石階只有六級,倒退七步後,他的後背應該撞到木門上,然而他卻是什麼都沒有撞到,因爲他已經進了知守觀。

    進是退進。

    知其雄,守其雌,便是知守觀。

    知其進,守其退,以退爲進,才能進知守觀。

    七進十三出,或者便是這個意思。

    走進知守觀,順着熟悉的湖行走,來到熟悉的屋前,還未叩門,門便開了,一名中年道人看着隆慶說道:“你比我想的來的更快些。”

    隆慶對着中年道人行禮,說道:“見過師叔。”

    中年道人擺擺手,說道:“你進吧。”

    隆慶依言走進屋內,便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腥臭味道,這股難聞的味道正是來自榻上的那個人。

    他曾經聞過這種味道,在長安城南的那場黑風裏。

    看着榻上那人,他的心情有些複雜,臉上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走到榻畔,雙膝跪下以額觸地,說道:“徒兒無能,請師父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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