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信任與自已相交相識相知多年的崇明太子,所以纔會有今夜燕國都城裏的背叛與殺戮,冼植朗則信任李漁,但他是以智謀見長的帝國大將,在按照李漁要求配合燕國行動之餘,沒有忘記做出自已的安排。
爲了保險起見,他爲潛入成京城的數千大唐玄甲重騎安排了一條後路,那條後路,便是在相對最不起眼的東城門處。
軍令通過煙花與死騎,從酒樓處傳到了成京城各處,大唐騎兵奮勇殺敵,拼命地向着東城門處殺去,漸漸要彙集起來。
如果任由唐騎合兵一處,再衝出城門進入原野,那麼死地便會變成生地,再想把數千重騎殲滅,便會變得非常困難。
用多年隱忍與僞裝,崇明和隆慶兄弟二人才獲得如此良機,怎麼可能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便在戰勢初起時,四處城門便已關閉。
燕人的手段非常狠,非常絕,城門不是像往日那般關閉,而是用萬斤石和沉重的鐵閘門直接封死,如此一來,戰後重開城門,都要動用很多的民夫勞役,這樣即便唐軍殺到城門處,也根本無法出城。
唯一的變數便在東城門,這裏是冼植朗爲唐軍留下的活路,自然在這裏作了安排,數名軍中強者帶着一百多名唐軍健兒,早已控制住了此間。
沉重的鐵閘門懸在半空中,萬斤石距離離開坑道滾落只有數尺的距離,城門處的地面上到處是鮮血,燕國守城軍的屍體躺在血泊裏。
可以相象先前的戰鬥是何等樣的驚險與血腥。
唐軍站在城牆腰間,遠望着夜色裏的城市,聽着遠處傳來的廝殺吶喊聲,聽着建築倒塌的聲音,臉上寫滿了焦慮的神情。
此時城中的燕軍,都被強大的唐騎吸引,就算有人注意到東城門的動靜,也沒有辦法調來足夠強大的軍隊。
但他們終究不可能一直撐下去。
他們只希望能夠儘快看到同袍們的身影。
蹄聲漸起。
唐軍們的臉上流露出驚喜的神情。
然而片刻後,他們臉上的驚喜變成了憤怒與失望。
很多穿着黑色神官服的人,騎兵來到了東城門。
最前面的那人,戴着銀色的面具。
來者正是隆慶皇子和他的墮落統領。
黑色的桃花盛開。
一名唐軍強者,拳出如雷,狠狠轟在那朵黑色的桃花上。
黑色桃花花瓣微微顫抖。
又一名唐軍強者,自城牆處掠下。
數名唐軍強者,極有默契地齊攻隆慶。
在他們的眼中,根本沒有那些墮落統領的存在,只有這個戴着銀色面具的人。
天地氣息驟然湍動不安。
堅厚的城牆表皮簌簌剝落。
古老的城磚都開始顫抖。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
萬斤石落下。
鐵閘重重地砸到地面。
“東城門失守。”
有下屬望着東方升起的那道煙花示警,臉色鐵青。
冼植朗停下腳步,臉上的神情卻依然平靜。
他沉默片刻後說道:“既然走不了,那便不走了。”
“傳令所有營將,鋒營現在對上了西陵神殿的護教騎兵,告訴他們,如果不想錯過這麼好玩的事情,那便都去牌樓坊,事情完後再去皇宮一趟。”
“告訴他們,戰事目標已經改變,現在我們的目標只有兩個,第一件事情是全殲西陵神殿的騎兵,第二件事情便是燒了燕國皇宮,殺死燕皇。”
冼植朗沉默片刻,然後說道:“如果能夠達成這兩個目標,那麼就算我們如此白癡地死在這裏,對大唐父老也算有了個交待。”
整整一夜時間,成京城都在顫抖。
東城門落下的鐵閘也在不停顫抖,不時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拳打腳踢刀砍之聲,過了很長時間,才漸漸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天色漸明。
白天的成京城,終於變得安靜了很多,只有一些地方還偶爾傳出追逐和廝殺的聲音,官府開始組織民夫和衙役士兵清理街巷。
東城門處的鐵閘,到了正午的時候,終於被拉了起來。
鐵閘前到處都是死屍,有唐人的也有燕人的,還有好幾具屍體穿着奇怪的黑色的神官服,隨着鐵閘升起,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像溪水般淌出。
看着這幕慘烈的景象,燕國民夫和士兵的臉色都極爲蒼白,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鐵閘上那些深刻的掌印與刀痕時,更是心驚膽顫,暗自想着這些唐軍究竟是不是人,怎麼可能在如此絕境中還有如此可怕的決心
燕國與唐國敵對多年,在戰場上卻從來沒有獲得過勝利,一直處於被羞辱被欺凌的一方,昨夜的這場戰爭,毫無疑問是有史以來,燕國在對唐戰爭中獲得的最大勝利,值得大書特書,大抒燕人多年來的怨氣。
面對這樣一場勝利,按道理本應該舉國歡慶,然而此時的成京城卻根本沒有這種氣氛,勝利的人根本高興不起來。
人們恐懼噁心地收拾着街道上殘破的屍身,用掃帚掃着零散的內臟,不知道有多少燕軍和草原騎兵,被唐人的重騎踩成了肉泥。
有些街巷裏還有零星的戰鬥,沒有燕人敢靠近,只有燕軍和草原蠻人拿着兵器,膽顫心驚地四處搜尋,在街道一角,有名年輕的燕軍發現了一個還沒有完全死去的大唐騎兵,揮刀不停砍落,顯得格外麻木機械。
那名唐軍早已不行了,此時身上被砍了這麼多刀,也不覺得多麼痛苦,漠然擡頭看着那名年輕的燕軍,眼眸裏滿是譏諷的意味。
他向那名燕軍吐了口唾沫,胸肺早已穿了無數個洞,呼吸將絕,唾沫帶血,根本吐不了多遠,便落在自已的胸上,然後死去。
那名年輕燕軍卻嚇了一跳,把刀扔掉,哭喊着逃開。
成京城東北方向。
隆慶皇子舊王府外。
數百名燕軍和草原騎兵,把這裏圍的水泄不通。
王府門前,倒臥了很多具唐軍的屍體,絕大部分的唐軍屍體上都佈滿了羽箭。有幾名
唐軍已經攻到石階之上,卻未能再進一步。
還有幾名唐軍站在街上,站在重圍之中。
他們把冼植朗護在中間。
冼植朗的身上都是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片刻後,又有幾名唐軍不支倒地。
現在便只剩下冼植朗和近衛營的將領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