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爭反應過來時,已經太遲。
之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落入三皇子眼中,即使上一世他輔佐七皇子贏過三皇子一次,但不代表他現在能硬抗對方,無視他作爲皇室中人的威嚴。
栽了,陸爭清清楚楚知道,可他還是不甘心。
三皇子一看陸爭情態就知道他要出幺蛾子,微一使眼色,裴周立刻會意,提醒道:“宣武侯,將並蒂蓮花佩交出來,我們兩家約定作廢。”
鎮國公也立刻反應過來:“確實,賢侄,既然你已喜得正妻,原先我與老侯爺的約定自然做不得數,我裴家歷來有成人之美,賢侄大可放心。”
說着,也不等陸爭反駁,直接示意身邊人上去搜。
陸爭一身武藝強橫,可裴家人也不是喫素的,真正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府衛聯起手來怎會不敵陸爭?三下五除二就將他放倒,從他懷中搜出一直被他貼身放着,裴周派人到宣武侯府偷了幾次,都沒找到的並蒂蓮花佩。
“哐當。”
黃金寶石匕首一扔,落到陸爭眼前,極清脆。
“還你,信物換回,兩家婚約再不作數,別在白日做夢。”裴周居高臨下嘲笑。
然後又換了種更輕慢的語氣:“宣武侯,沒了婚約又多了一個佳人,我們兩家算是徹底兩清,你也不虧,成親時別忘了送喜帖,畢竟好歹是‘世交之誼’。”
三皇子看陸爭眼睛瞪大,似乎抑制不住怒氣,儒雅的臉上也露出體貼笑容:“本宮也靜候宣武侯的請帖。”
給沈陸二人成親又加一層保障。
離開後,裴家三人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鎮國公最先反應過來要注意形象:“哼,這次還真是便宜了他。”
“豎子小兒,齷齪無恥,竟敢對阿臻使這等下作手段,老夫一定要讓他好看!”
隨即他收斂神色,恭敬道:“這次還多虧了殿下。”
三皇子搖搖頭:“國公何必多禮,不過舉手之勞。”
他和鎮國公是甥舅關係,奈何還沒登臨大寶,尚有顧忌,所以只能使用敬稱。
三皇子和鎮國公府早就深度綁定,他有這個才幹,舅家也有這個勢力,哪怕他們不爭也得爭,更何況三皇子並非沒有這個野心。改弦易轍是不可能的,這種局面,哪怕你真的“棄暗投明”也沒人會信,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仙歌坐在大明寺中。
長公主坐在她身旁。
收到裴家父子傳來的喜訊,兩人都是喜形於色,尤其是仙歌,她像是了卻一樁壓得她長久喘不過氣來的心事,長長鬆了口氣:“……終於拿回來了。”
長公主好奇:“那陸爭真有如此無恥?”
仙歌冷笑:“無恥至極。”
陸爭若是個好人,娶了鎮國公女兒,站三皇子陣營,便會爲君盡忠,不會改弦易轍出賣三皇子對三皇子下手;陸爭若是個普通人,他也不會如此對待給予他無限好處的妻家,將妻家打入萬劫不復之地,踩着他們的血肉登上高位;陸爭但凡有一點點良心,他在重生之後,也會有愧疚,遠離他對不起的前世妻子,而不是用這等齷齪手段逼鎮國公府就範。
陸爭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無恥無德無仁無忠的小人!
兩世記憶在腦海中重合,想起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被耍得團團轉的上一世,裴臻就控制不住情緒。
你知道錯了我就要原諒你?
你知道錯了一切就可以挽回?
沒有發生就沒有傷害?
不可能的!
恨遠遠比愛濃,傷到親人身上遠遠比傷到自己身上痛,如果只是自己受傷,裴臻或許想的只是遠離,可是她全家都被殺了,她爹爹,她孃親,她哥哥嫂嫂侄兒們。
不能原諒!
仙歌很快恢復冷靜:“殿下,可要啓程?”
仙歌正是通過長公主聯繫的三皇子。裴貴妃入宮以來盛寵不斷,孕育子嗣頗多,當然最受寵的還是兩個大的,兩人之間因年紀相差不大所以感情一直頗好。
仙歌站在廟門前,陸爭以爲她要單獨從大明寺回城,精心布了個局。
可實際上,仙歌根本就沒離開大明寺。
從一開始,馬車裏坐的就不是她。
不然訓練有素的幾個丫鬟在她要跳小山坡時怎麼可能攔不住?
以裴臻那般疏於鍛鍊的身軀怎麼撐得住逃那麼遠?
當時坐在馬車中的,不過是她二哥一個得力手下罷了。
她身形和裴臻相似,用她瞞過陸爭,引陸爭去見早已有了準備,對宣武侯夫人之位心馳神往的沈昔雲,讓陸爭當着三皇子面說出裴家想聽的話。
然後,事成定局。
陸爭必須要娶沈昔雲,即使他再不樂意。
因爲裴家人已經幫他把做過的事,說出的話宣揚到城中,讓京中人瞬間見識到宣武侯是何等有情有義,守諾踐約定的真漢子。
三皇子還爲了順利喝到喜酒,特地請下貴妃懿旨,成全這段姻緣。
完了,一切全完了。
陸爭站在屋檐下,神情頹喪:“這下你滿意了?”
沈昔雲望着彷彿要喫人的表哥,嚇得瑟瑟發抖,這才升起一絲後悔。
表哥看上去……太生氣了。
其實上一世他們不是這樣的,不止是沈昔雲自甘爲妾那一世,還有陸爭成功娶到裴臻,打發沈昔雲嫁人那一世,他們的關係都不曾這樣差過。
對這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最會體貼他心思的表妹,陸爭還是有幾分憐惜的。
可此時,昔日憐惜化作滔天怒火:“表小姐病了。”
陸爭冷冰冰道。
沈昔雲驚恐睜大眼,卻已被堵住嘴,說不出話。
在成親前。
陸爭想方設法見仙歌一面,得知仙歌會外出,趕緊外出攔人。
在清幽安靜的首飾鋪子中,仙歌剛剛站起,外面就走進來一個人。
正是陸爭。
“阿……裴小姐。”陸爭眼神複雜。
婢女立刻警戒,警惕地護着仙歌。
陸爭苦笑,他並非先前表現出來的那般無恥,之前只不過是無可奈何而已。
“宣武侯。”仙歌冷冰冰開口。
陸爭:“裴小姐,我此番來,是想要解釋一番,事情並非令兄所言,我不過被設計,我心中對錶妹無意,我想娶的人,一直是你。”眼睛一直牢牢注視着仙歌。
仙歌神情更加冷漠,幾乎到冷峻:“宣武侯,你發昏了不成?你我婚約早已解除,你也另配佳人,今日如此冒犯我,莫非是挑釁我裴家?”
裴家可不是好惹的!
陸爭苦笑:“我不是,我只是……”
他注視着仙歌的目光格外複雜,眼前這個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張美麗的面孔,陌生的則是神情。
阿臻看他,從來不會如此……如此冷漠。
陸爭一愣。
他沒從裴臻的眼中看出任何愛慕的影子,就如同上一世他們剛剛成親時那樣。
那時他不喜老侯爺欽定的裴臻,對她十分冷落,兩人一直沒有圓房,急壞了宣武侯老夫人。
隨着一次次接觸,他認識到裴臻爲人,逐漸對她喜愛,才以丈夫的名義,許下承諾:“一生一世,永不相負。”纔打開裴臻心扉,與她恩愛幾年,可惜……
可惜什麼?
陸爭突然清醒,前世,在恩愛沒多久之後,裴臻望着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冷,越來越冷了,比一開始更嚴寒,從他納表妹爲妾開始,從裴臻失了第一個孩子開始,從他讓表妹懷孕,同意母親安排通房丫頭開始。
原來,在前世,裴臻對他的愛就已消失,只是他一直當看不見。
陸爭受到一記重擊,眼前裴臻冰冷的目光與前世重疊,他深深鞠了一躬:“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對你,始終是一片真心。”
仙歌沉默一瞬,就在陸爭心中漫上一絲喜意時,她才緩緩開口道:“你噁心到我了。”
毫不留情轉身離去。
誰會愛上傷害自己的人?
裴臻什麼都沒有,但高門貴女的傲骨,她有得是!
離開首飾鋪子,婢女擔心道:“小姐。”
仙歌:“趕緊回府。”
卻不是擔心安全,而是爲通知這件事:“查清楚我之前逛的鋪子和陸爭有什麼關係,那麼自由的出入,一定不一般……我記得那鋪子是七皇妃孃家親戚開的,陸爭和七皇子什麼關係?”
在京城,想要好好經營生意,一定要有靠山,首飾鋪子如此紅火,背後必定有人。
裴周瞬間一愣,心中萬千思緒閃過。
七皇子……那個被皇帝厭棄的冷宮廢妃之子?
七皇妃的身世也並不出衆,而能被阿臻去的首飾鋪子,一定非比尋常……
背後一定有隱情!
裴周不着調的時候很不着調,靠譜的時候還是很靠譜,當即通知鎮國公和三皇子。
讓三皇子那雙狐狸眼微微眯起:“老七……”
他搖了搖手中玉扇:“真是人不可貌相。”
然後精挑細選一些珍貴禮物由大公主出面送給仙歌。
陸爭其實一直未放棄過擁有裴臻,也從未想過爲裴臻放棄自己野心,轉而扶持三皇子,哪怕他們白頭偕老那一世也是,依然是七皇子上位,只不過因他庇護鎮國公府沒那麼慘罷了。
他清楚的知道,這一世想要翻盤,嚐嚐強扭的瓜,只能重走老路,用權勢逼鎮國公府嫁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