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這種東西,總是在人不經意間就從身邊溜走了。
只是眨眼須臾,就已經到了他們進入這個考場的第二年春天。
秦究家庭院裏的花草被回暖的季風喚醒,冒出了些縷新芽。
溫知夏坐在冒出綠油油生機的葡萄藤下,正在給一把即將的完工的尤克里裏上弦。
“喲,我看這玩意兒終於有點像琴的樣子了哦!”魏芷瑩抹了一把額間的汗說道。
去年剛入冬不久,泰圖斯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些桃樹的種子。
時節正是對的時候,6個人便商量着把種子種在了秦究家的院子裏。
結果一個冬天的殫精竭慮,只剩這一棵碩果僅存的獨苗還在頑強求生。
魏芷瑩強忍着臭味,在桃樹的周圍挖了一圈小坑,把這一週來漚好的糞便都埋了進去。
“這都春天了,啥時候能賞個臉開個花啊。”魏芷瑩盯着腳邊還不及膝蓋高的小樹苗嘆氣道。
“早着呢,開花結果的桃樹一般要3-4年的樹齡,想要喫到桃子,我看你還是去外面買比較快!”溫知夏撥動着剛上好的琴絃,頭也不擡地調侃道。
當時和桃樹種子一起來的,還有一批溫知夏預定的胡桃木材。
既然魏芷瑩已經在家裏定居下來,那每天兩個人擠在一張牀上也不像回事。
更何況,還有被“軟禁”在家裏的那一位——
多米提婭很快就適應了“階下囚”的生活,開啓了人生的嶄新篇章。
就如溫知夏所預言的那樣,比起被迫選中做一輩子的維斯塔貞女,她還是更適合普通羅馬女人的一生。
這個年輕姑娘最近沉迷上了紡線織布,在溫知夏的藝術指導下不斷開拓創新,已經能搞出一些像樣的花紋了。
就讓她在家裏當個紡織工人也不錯,溫知夏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但是最終還是要給她找個好人家。
一想到多米提婭的婚事,她就頭疼。
說來當初不由分說地把人給綁了,又許諾給她一個還沒有計劃的未來,的確是有些草率。
大餅畫得美妙,可是到哪去給她找一個合適的男人呢?
所幸小姑娘現在的注意力也不在結婚這件事上。
在近5個月的相處中,溫知夏逐漸發現,其實多米提婭是一個非常容易滿足和快樂的人。
能織好一匹自己滿意的布就能讓她一連高興好幾天。
而那天胡桃木牀完工之時,她差點興奮的一蹦三尺高。
她終於不用委屈在那張窄小的單人榻上了。
從此之後,溫知夏感覺她對自己這些外來者的態度也發生了180度大轉彎。
溫知夏都開始懷疑這小姑娘是不是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了。
在多米提婭歡呼雀躍自己終於可以擁有足夠舒適的睡眠體驗之時,溫知夏盯着滿院的胡桃木廢料,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秦究,不料後者竟然二話不說就同意了,並予以了行動上的支持。
整整一個冬天,兩個人都在自家的院子裏又畫又切又粘,忙得不亦樂乎。
他們要利用這些廢棄的材料,做一把尤克里裏。
然而事情卻比他們預想的要複雜許多。
只爲了做出用來做尤克里裏的工具和模具,就花費了將近一個月。
在泰圖斯肉疼的目光中,他們浪費了一塊又一塊名貴的木料,磨壞了一把又一把鋸子,聘了一個又一個木匠做顧問。
更有一次,他們都已經做完了琴頸,溫知夏卻因爲和絃間距有輕微偏差而直接拋棄了那個半成品,重新開始。
幸好兩個人動手能力都比較強,在這種事上又能耗得起耐心。
而且反正木工活大多也都是秦究在包攬,她主要是負責技術上的指導和總體的設計工作。
畢竟她除了每日傳授拉丁文的任務外,還要準時去西塞羅家報道。
說到被西塞羅逼着學希臘文,溫知夏實在是要感慨一番天無絕人之路。
在最初的抓狂和手忙腳亂過後,她逐漸能辨認出來很多希臘文的字符了。
也就是在這時,她發現西塞羅當初給她的書竟都是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手稿摘錄。
溫知夏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從那以後,她就不再愁眉苦臉,轉而開始投入更多的時間在尤克里裏的製作上。
到了限定的三月之約,溫知夏對西塞羅的考覈對答如流。
其思考的深刻程度連西塞羅本人都不禁歎爲觀止。
課上完後,西塞羅沉默良久,這樣評價道:
“你很有天賦,也很努力,還能發現很多我從沒想到的觀點,並加以思考。比我在你這個年紀做的還要好。”
那天溫知夏興高采烈的回了家。
有“天賦”?
那是自然!
在現實世界上大學時,她曾經專門選修過一門古希臘哲學課,將這些大佬們的觀點都一一學習討論過,還爲此寫過不止一篇的英語學術論文。
溫知夏已經堅信,跟現學現賣的希臘語相比,英語真的是一個既善良又淳樸好用的語言工具。
然而還沒等她快活的蹦躂一天。
第二日下午,西塞羅就告訴她,鑑於她的“天資”實在是聰穎得超乎尋常,下週就要嘗試用希臘語和他針對蘇格拉底的觀點進行辯論。
溫知夏的笑容瞬間就僵在了臉上。
那天傍晚,秦究正坐在廊下打磨着琴身的底板,就看到溫知夏又恢復了前段日子的愁眉苦臉,一頭扎進房間裏,再次開啓了不見天日的閉關生涯。
*
葡萄藤縱橫盤結的蔭涼下,溫知夏將四條羊腸弦在琴橋和琴頭的旋鈕上固定好,開始人工調音。
就在她將左手伸向E弦的旋鈕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毫不意外的——是一封角鬥士比賽的通知書。
*
這次的比賽規則意外的簡單。
剩餘的六個人分爲2組,三人一場進行廝殺。
兩位大佬只是在確認了彼此沒被分到一組後就拋下了通知單,該幹嘛幹嘛去了。
家裏絲毫沒有血腥大戰前的緊張,反倒是一派祥和輕鬆的氛圍。
過了一會兒,E弦終於在溫知夏的手下發出了滿意的聲音。
她正要準備去調節最後一根C弦時,一隻骨節分明又勁瘦白皙的手輕柔的蓋在了琴頸上。
一個高挑勁瘦的人影替她擋住了陽光。
“有事情想向你請教一下,”那人輕聲說着,扭過頭去——
□□內,秦究正提着水桶逡巡在花叢之間。
“別告訴他。”
溫知夏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點了點頭。
*
“徹底做完了?”
秦究給內院中的薄荷和迷迭香澆完了水,單手支在葡萄藤架上,看着還在對琴絃做最後調音的溫知夏。
“嗯,你動手能力挺強,我感覺音質還不錯。”
溫知夏信手一撥,四根琴絃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共鳴。
秦究滿意的笑了。
溫知夏輕輕的將手蓋在顫動的弦上,琴腔中嗡鳴的餘音戛然而止。
“要不要學?很簡單的。”
她語氣輕鬆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