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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回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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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面微微顫動,馬蹄聲凌亂而急促,巨大的聲音恍若驚雷滾滾,樹枝上的積雪被震得撲簌簌砸了下來,一團團迷霧裹挾着寒冷的氣息沉浮不定。

    飛雪茫茫裏更添了幾分朦朧,雙眼幾乎無法辨別對面之人,只隱約可見白雪茫茫中人影連成了片。

    單聽這雜亂無章的馬蹄聲,便知道來的人不少。

    姚杳的心裏打了個突,神情凝重的抿了抿脣,頓覺不詳。

    不管是內衛還是禁軍,都是訓練有素的,馬蹄聲與這凌亂不堪是截然不同的。

    動靜越來越近,茫茫飛雪打着旋兒被衝向兩側,一行人從冰天雪地裏疾馳而來。

    這羣人的人數並沒有預料中的那麼多,只是胯下的馬匹膘肥體壯,四隻不停飛馳的鐵蹄足有碗口大,狂奔時的動靜難免就驚人了些。

    四蹄如飛,殘影片片,在積雪上留下一個個深幽幽的雪洞。

    狂風捲細雪開,這羣人漸漸露出猙獰的模樣來,黑漆漆的勁裝包裹下的身軀遒勁有力,臉上都蒙了一塊黑色面巾,露出來的雙眼目光陰鷙,身上的殺意重的無法忽視。

    一看這些人就是從屍山血海中廝殺過的,個個都是狠角色。

    韓長暮微挑了下眉,深眸狠狠的緊縮了兩下,露出針尖兒狀的寒芒。

    “大人,勢頭不對,來的不是內衛。”姚杳飛身上馬,拱衛在韓長暮身側,兩道寒光在指端若隱若現,整個人有如臨大敵的緊繃感。

    她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又在冰天雪地裏奔波了一路,體力的消耗實在有些太大了。

    韓長暮亦是神情凝重:“怕是有一場硬仗。”

    謝義永嚇得抖了一下,畏畏縮縮的擡了頭:“韓,韓司使,侍衛長,侍衛長怎麼辦?”

    姚杳抿了抿脣,默默的給壯漢點了一根蠟。

    還能怎麼辦,自求多福唄!

    這個時候,躺那裝死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來勢洶洶的一羣人顯然就是衝着韓長暮幾人來的,相遇之後並沒有停下來,反倒分成兩隊,呈左右包抄之勢。

    韓長暮不禁面露冷笑,長劍輕晃了一下,發出清越之聲,沒有看姚杳,但分明已經將她的性子摸了個透:“一個人頭一兩金?”

    姚杳把鞭子都甩出了花兒,滿臉都是藏不住的興奮,聲音清亮:“卑職斷後。”

    “......”謝義永詫異的看了姚杳一眼。

    居然有人這麼喜歡銀子,要錢不要命?

    姚杳和謝義永對視了一眼,竟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他沒說出口的心裏話,輕嗤了一聲。

    這是什麼喪心病狂的話?連銀子都不喜歡,那這人估摸着也生無可戀了!

    對面這羣人顯然也聽到了韓長暮和姚杳的狂妄之語,頓覺自家的臉面都被擱在地上踩爛了,紛紛目光如刀的瞪了過來,手上的招式也愈發的凌厲了。

    韓長暮淡淡的瞥了姚杳一眼,那目光中飽含深意。

    似乎還有些,擔憂?

    姚杳一挑眉,以一敵百她是不行了,不過活着跑出去應當是沒啥問題的。

    韓長暮把謝義永的頭往下壓了壓,用斗篷捂嚴實了,手持長劍,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姚杳自然不甘落後,也不敢落後,兩道寒光從袖中激射而出,一路疾馳狂奔,身旁便不斷有人短促慘叫着落到馬下。

    飄飄蕩蕩的雪片上染了噴薄的血色,空氣中滿是腥甜的血腥味兒。

    謝義永掀開斗篷偷偷望了外頭一眼,頓時驚駭欲絕。

    真是慘不忍睹,殘肢斷臂到處亂飛!

    他驚嚇過度,一時間呆住了。

    “別看。”韓長暮騰出一隻手,將謝義永的頭按回去,斗篷重新劈頭落下來。

    殺手和軍士是本質上的不同,

    殺手與人相鬥,輸了仍有退路和生機。

    而軍士征戰沙場,輸了或許連埋骨之處都沒有。

    殺手與軍士相遇,一個盡力而爲,一個以命相搏。

    高下自然立現。

    風呼呼過耳,邊上的砍殺聲漸漸稀疏了。

    韓長暮剛要鬆一口氣,卻又聽到前頭響起一陣馬蹄聲,他不禁心頭一跳。

    蜷縮在斗篷裏的謝義永剛剛露出個頭,聽到這動靜,立馬驚駭欲絕的又將腦袋縮了回去。

    這還有完沒完了!

    馬蹄聲漸近,韓長暮聽到了熟悉的節律,縱馬的速度慢了下來,往左右看了一眼,四下裏白茫茫的看不清楚,但他沒多想,語調輕鬆道:“怕是金玉來接咱們了。”

    話音落下,等了片刻,沒聽到有人迴應他,他凝眸相望,見白茫茫裏並沒有旁人,不禁心下一沉:“誒,人呢?”

    謝義永唰的一下抖開斗篷,鑽了出來,嚇得險些沒從馬背上掉下去:“沒,沒跟上來?”

    韓長暮的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目光冷厲的盯着趕過來的那羣人。

    衝在最前頭的金玉被盯得渾身冒寒氣,滿腹狐疑。

    自家世子這是嫌他來得晚了?

    不晚啊,他看到響箭就來了,一刻都沒耽誤,只差飛過來了!

    韓長暮一言未發,擡手將謝義永扔到了金玉的馬背上,沉着臉色調轉馬頭,往方纔逃脫的方向疾馳而去。

    “世子!”金玉茫然大喊了一聲,見韓長暮沒有回頭,他不禁低頭看了眼謝義永:“敢問殿下,我家世子這是怎麼了?”

    謝義永嚥了口唾沫,磕磕巴巴道:“我,不知道,是有個女子,跟丟了。”

    “......”金玉愣了一下:“女子,那女子叫什麼?”

    謝義永搖頭:“不知道,是個錢串子。”

    “......”金玉恍然大悟,頓時知道了謝義永口中的錢串子是誰了。

    他來不及多問,將謝義永護在身前,招呼身後的那羣人迅疾的跟了上去。

    風勢漸漸平息了,鵝毛雪片紛紛揚揚的散去,只餘下一些稀稀疏疏的雪粒子,噼裏啪啦的砸在積雪裏,留下一個個細密的小坑。

    四周寒津津的冷霧也散盡了,可以清晰的看到周圍的景象。

    眼前的積雪被血染透了,一片片融化了的血泊裏,散落着新鮮的殘肢斷臂。

    濃重的腥甜血腥氣裏,沒有一個活着的人。

    不,有一個。

    壯漢一動不動的倒在雪地裏,身上臉上都濺滿了鮮血,胸口微弱的一起一伏。

    他還活着,但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了。

    韓長暮策馬停在雪裏,整個人目瞪口呆,驚駭欲絕。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絕望驚慌,那顆心像是被一雙手狠狠的撕扯開,又狠狠的碾碎,痛,傳遍了四肢百骸。

    他害怕,害怕在這裏看不到她,更怕看到她。

    他想大聲的喊叫,可突然發現,他似乎出不了聲了。

    “世子,姚,姚參軍呢?”金玉被眼前的慘狀嚇了一跳,穩了穩心神,催馬趕到近前。

    韓長暮翻身下馬,站在雪裏一動不動,沒有應聲,他的雙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顫抖不止,突然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沿着凌亂不堪的馬蹄印子一路狂奔起來。

    他實在太痛了,太慌了,絆倒在雪裏,滾了滿身的花白。

    他顧不得拍打身上染了血的積雪,踉蹌的爬起來,再踉蹌的往前奔。

    他不管不顧的扒拉着泡在血水裏的殘肢斷臂,手凍得青紫,直到沒有了知覺。

    “世子,世子!”金玉滿臉驚惶的從馬背上滾了下來,踉踉蹌蹌的追了過去。

    韓長暮對金玉的呼喊充耳不聞,心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跪在雪裏,赤紅充血的雙眼不停的掃過殘肢斷臂,血水混合着殘血,從指間一直染到衣袖上。

    衣袖被泡透了,鮮紅的水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在積雪上砸出一個個鮮紅的小坑。

    “世子,這裏沒有,沒有姚參軍,沒有,世子。”金玉還算冷靜,低聲勸道:“世子,姚參軍爲人機敏,功夫又高,即便不敵,也不會遇難的。”

    這纔是一語驚醒了夢中人,韓長暮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雖然那聲音飄忽不定,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飄過來的,但總算,他能開口說話了。

    “去找,沿着這些蹄印去找!”韓長暮翻身上馬,染了血的手僵硬的攥住繮繩,一聲厲喝,四蹄紛飛,雪片紛揚。

    金玉帶來的這些人都是韓長暮的親隨,看到這一幕,根本不用他再吩咐什麼,便井然有序的追了過去。

    一路追蹤一路尋找。

    謝義永哪見過這種場面,更是頭一回見韓長暮發瘋,嚇得一個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半晌,直到韓長暮帶着人呼呼啦啦的跑遠了,只留下了幾個人護衛着他,他這纔回過神來,雙手撐着地面,軟着腿腳站了起來。

    侍衛見狀,趕忙扶住了謝義永。

    謝義永一步一步的,慢騰騰的挪到壯漢身旁,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剛要放到他的鼻下,又驚恐的收回了手。

    “你,你幫我試試。”謝義永試了幾番,都無法剋制膽怯,只好擡頭吩咐旁邊的侍衛。

    侍衛一言不發,試了試壯漢的脖頸,沉聲道:“殿下,他還有氣兒,須得儘快救治。”他擡頭看了看天色,又道:“殿下,天快黑了,屬下等先送你和侍衛長回行宮吧。”

    謝義永一聽到天黑,便心生恐懼,又聽到壯漢還有救,哪裏還有什麼猶豫的,立刻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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