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酒店套房臥室裏傳來高亢至極的雞叫聲。
鍾李子掀開薄被,像玩偶一樣曲折身子,毫不困難地坐了起來。
她揉了揉凌亂的銀髮,下意識裏伸手拍掉鬧鐘,伸手去摸水杯準備喝水,卻摸了一個空。
她有些懵懂地睜開眼睛望了過去,發現牀頭櫃上空無一物。
她望向另一邊的牀頭櫃,大黃貓還在照片裏了無生趣地看着自己。
鬧鐘與照片,她當然沒有忘記帶到上面來。
可是水杯呢
她起牀走到客廳裏,發垃圾桶裏看到水杯還有滲出來的水漬,不禁怔住了,心想難道自己現在有夢遊的習慣
這時候她才發現,今天起牀比平時還要更加輕鬆,竟沒有半點倦意與起牀氣,身體裏充滿了一種鮮活的力量。
那是希望還是元氣
她一邊刷牙一邊盯着鏡子裏的自己,感覺手臂很痠痛,身體也到處是痠痛,不禁更加不安,心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顧不得洗臉,把電動牙刷放進充電杯裏,跑到露臺上,對井九問道:“你昨天晚上對我做了什麼”
井九睜開眼睛,看着她說道:“嘴邊有沫。”
鍾李子這時候滿腦子都是問號,哪裏顧得了這麼多,用手背擦掉脣角的泡沫,繼續問道:“我說”
“還有眼屎。”井九閉上眼睛繼續睡覺,明顯不想理她。
鍾李子輕輕叫了一聲,趕緊衝完洗手間匆匆洗了把臉,對着鏡子確認乾淨後再次回到露臺。
看着他略有些疲憊的臉,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吵着他,猶豫了會兒,拿着裝電腦的文件袋便去了學校。
昨夜星星消失後,天空裏落了一場小雨。
那些雨滴穿過大氣層裏的防護罩,落在了星門大學的銀杏樹上,帶落了更多的樹葉。
變得稀疏了些的銀杏樹,更容易讓視線穿過,鍾李子託着腮,看着窗外遠處,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草地有些微溼,井九並不在意,把衣領向上拉到最高處,躺到平時的位置,望向天空。
微雨從天空裏落下,落在他的臉上,卻並未真的接觸到肌膚,只帶來一些微涼的感覺。
看着撲面而來的雨絲,他很自然地想起了青山,想起每年的第一場春雨,想起那些雨絲穿過青山大陣的畫面。
可能是這種相似的感覺,讓他的心神極度放鬆,疲憊也變得更加真切,竟閉上眼睛開始真的睡覺。
秀氣的黑色小皮鞋踩在被雨打溼的銀杏樹葉上,發出並不美妙的聲音,江與夏撐着復古制式的布傘從草地邊緣走過,看着那個在雨絲裏香甜睡着的少年,微微偏頭,眼裏滿是好奇與不解的神情。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爲何能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眼光活着,就像個瘋癲的詩人一樣。
從草地邊走過的人看到這幕畫面都很喫驚,對着井九指指點點,低聲議論着什麼。
江與夏站在雨裏看了會兒,轉身離開。
鍾李子看着遠處的草地,根本聽不進去課堂討論的內容,心情越來越亂,最終站起身來,向教室外走去。
在新世學院的時候,她無數次幻想自己成爲交換學生,當時她想如果有機會交換到星門大學就讀,自己肯定會把全部的時間與精力都用在學習與修行上,絕對不會做出逃課這種事情。
現在她才知道,有時候逃課是不得已的。
“啪啪啪啪”
仿軍方制式運動鞋踩在被雨打溼的銀杏樹葉上,發出極其乾脆的聲音,就像一隻重拳不停擊打着水面。
鍾李子從教學樓一口氣跑到草地上,來到井九的身邊,撐起氣流傘擋在了他的上方。
“你沒事吧”
如果讓別人聽着,肯定以爲她是在嘲弄井九的腦子出了問題,居然在下雨天裏躺在草地上,你這是曬太陽還是洗衣服呢
不是的,她只是注意到井九有些疲憊,非常擔心他,更擔心他在這樣的狀態下淋雨,會讓身體出問題。
井九睜開眼睛,看到了銀髮上的水珠、被氣流吹散如煙霧般的雨,以及雨裏那張滿是關切的臉。
上次他醒來是在三千院,這次醒來已經是另一個世界,好在這兩個世界都有比較舒服的人與景物。
“沒事。”
他看着鍾李子的神情,知道她不會相信,說道:“有些累,休息幾天就好。”
確實只休息了幾天,井九便恢復了正常,但什麼樣的事情需要他休息這麼久,甚至還真的睡了幾覺
這些天雨就沒有停過,他經常在校園的草地上睡覺,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
鍾李子知道他的性情,沒有理他,給他放了一把氣流傘在身邊,卻也沒有見他用過。
江與夏從草地邊走過的時候,會看看他,沒有做別的事情。
沒有人知道井九是在草地上等着陰雲後的戰艦隨時來打自己,看着他成天躺在草地上淋雨,人們自然以爲他是個變態的怪人。
變態的怪人最容易變成名人,沒過多長時間,整個星門大學都知道了他的存在,甚至課間的時候,會有不少人專程到銀杏樹那邊的草地來看他。
伴着清柔的電子樂聲,校園的建築逐漸開始發光,與夜空裏剛出現的星辰爭奪視線,鍾李子用文件夾遮着頭,頂着微雨跑到草地那邊。
井九起身走到路上,把手裏的氣流傘遞了過去。
這些天他沒有用過這把傘,她卻是堅持每天放在他的身邊,直到晚上的時候纔會像這樣接回來。
嗡的一聲輕響,鍾李子輕觸按鈕,氣流從頂端噴出,拂開了那些雨滴。
她的姿式看着就像舉着一把劍。
如果說這顆行星的防護罩與青山大陣有些像,那麼這傘與禁制小陣有些像。
感受着那些落在臉上的微風,井九忽然說道:“你想不想學一些更有用的修行功法”
朝天大陸與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則不同,人類的體質也有極大差異,哪怕再普通的修行功法、比如南松亭外門弟子們學的拳法,這裏的人們都無法學會。
鍾李子如果要學,他必然要對朝天大陸的功法進行全面修改,甚至是轉變最基礎的思路。
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除了那些開山立派的大修行者、大學問家,沒有任何人敢嘗試。
但他就是朝天大陸最了不起的修行者、學問家。
鍾李子自然不知道這句話的份量,以爲他是要把傳說中世家的祕傳功法教給自己,沉默很長時間後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