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62
沈時葶煎好藥去而復返,伺候陸九霄用完藥後,便被他留在了主屋同眠。
她習慣地換上中衣,爬到裏側。
這夜十分平和,平和地讓人心生疑慮。
且這夜之後,陸九霄變得好生奇怪。
平日依舊是那副不拿眼看人的倨傲模樣,但背地裏,他卻讓秦義蒐羅了好些物件與喫食,避開丫鬟婆子,偷摸送到了僕房。
例如,珍寶閣的手釧簪子,望江樓的流心酥,睞衣坊新進的蟬絲薄裙,還有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堆滿了小小的檯面……
可當着面時,陸九霄卻是不提,好似沒做過這等子事似的。
沈時葶試探地提了“脂粉”二字,便被他揚聲打斷。
他不願說,她只好將話嚥了回去,暗自傷神。琢磨整整兩日,卻未琢磨出什麼門道來。
眼下撫着陸菀的琴絃,卻接連彈錯了好幾個音。
在最後“噔”地一聲響起時,陸菀總算打斷了她,“你怎的了?”
整座侯府,除了弄巧,便唯有陸菀與她相熟些。經過上回被陸九霄當場抓到替畫現場後,二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是以陸菀一問,她猶豫一下,三兩句將此事說了個大概,末了還問,“世子近日是怎的了?”
她甚至都要以爲,她給陸九霄喝的藥是不是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副作用,害她又重新查了查藥方,這才安下心來。
陸菀聞言,卻是怔了一瞬,遲疑地傾身道:“秦護衛親自送的?”
沈時葶點頭。
既是秦護衛親自送的,那就一定是陸九霄親自授意的。結合前日她苦口婆心的一番忠言來看,陸菀很快便明白了是怎麼個情況。
她“唔”了聲道:“我哥送的那些,你不喜歡?”
沈時葶皺起眉頭,“倒也不是,只揣摩不出世子的心思,有些費解。”
“這有甚可費解的?”陸菀說,“他喜歡給,你拿着便是。”
沈時葶慢吞吞地點點頭,那還能怎樣,她還能給他拒了嗎?
須臾,她靜下心,重新彈了一遍陸菀教她的曲子,擦拭琴絃之後,便回了松苑。
陸菀望着明淨的琴絃輕輕嘆氣,這女子的心啊,豈是三兩物件能收攏的?
她哥未免想得也太美了吧!
且送就送了,還裝成無事發生的模樣,難不成要讓沈姑娘以爲,那是秦護衛送的麼?
如此下去,只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陸菀捧着桃腮左思右想,倏地擡眸,“棠梨。”
紫衣丫鬟忙應了聲。
“乞巧節可是將臨了?”
“姑娘,今日已是七月初五,還有兩日便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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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陸九霄常入宮陪宣武帝對弈,且精心揣摩了幾本棋譜後,棋藝精進不少,宣武帝心上大喜,只道他自幼聰慧過人,讚不絕口。
因此,還賞了一座帶有溫泉池子的莊子給他。
簡直是羨煞旁人,陪帝王對弈幾局便能得一座莊子的,就問還有誰?
此事很快便傳了開,七月初六傍晚,孟景恆便找上了門。
三句述明來意後,陸九霄瞥了他一眼,“你要借那莊子作甚?”
“明日不是乞巧節麼,我想着瑤娘因我受了委屈,總要好生補償纔是,可那些小姑娘喜好的什麼遊街賞燈的,她早膩味了,你那莊子不是有口溫泉池子嗎,倒很適合調-情。”
陸九霄頓了一下,小姑娘喜好遊街賞燈嗎?
見他不言,孟景恆催促道:“你借是不借?”
“鑰匙在尹忠那兒。”他敷衍地應了聲。
孟景恆便屁顛屁顛離開了。
陸九霄靜坐思忖了一會兒,便回了屋。
夜裏,他留了她上榻,一如既往地將手臂搭在她的細腰上,能感受到小姑娘一呼一吸間的起伏。
只能說,人的習慣是得慢慢養成的。
他是,她也是。
捻了會兒小姑娘的耳垂,陸九霄輕咳一聲,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我明晚要出門一趟,你跟我一起。”
“去哪兒?”
陸九霄頓了一下,他說不出要帶她遊街賞燈的話,是以話剛到口邊,便被他嚥了回去。
男人漫不經心“嗯”了聲,嚴肅道:“尋個身受重傷的犯人。”
聞言,沈時葶的睏意一下散了去,微微撐大了眼,好奇道:“捉拿犯人不是衙役的事麼?怎是世子親自尋”
陸九霄一本正經說:“自是非同一般的犯人,不宜大肆聲張。”
沈時葶不疑有他,點頭應下。
靜默片刻後,陸九霄摩了摩她的腰窩,“睡吧。”
察覺到他的動作,沈時葶趕忙閉眼,生怕他又起了興致,要折騰她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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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陸九霄去了趟京郊,親自查看了幾座莊子,確保萬無一失後,纔將地址告明賀凜。
他道:“上下我都打點過了。”
賀凜看了眼那幾行字跡,點頭應好。
陸九霄靠在他的桌前問,“若是二皇子離開驥陽,有把握不被發現嗎?”
“狸貓換太子而已,對外稱他病重,臥牀養病,聖上近幾年也未曾關心過驥陽,天高皇帝遠的,傳不到他耳中。”
陸九霄道了句“行”,擡頭看昏黃的餘暉漸逝,便也無心多留,出了西廂房,走向後門,繞了半條巷子纔回到侯府。
那頭,沈時葶已然備好了藥箱。
既是受了重傷的犯人,陸九霄帶上她,定是要即時醫治的。
是以,見着小姑娘一身白裙帷帽,還背了個藥箱要出發時,他微微一滯,道:“尹忠與秦義跟在暗中,藥箱他們備好了,你把這玩意兒放回去,還有,換身活潑些的衣裳,今夜是乞巧,旁人都穿紅戴綠,就你一身素色,豈不惹眼?”
他說的不無道理,沈時葶忙應下,換了身藕粉襦裙。
小姑娘生得明豔,一身藕粉將她襯得異常嬌嫩,如果能塗上點脂粉,會有別一般的風情。
然而,陸九霄也找不出藉口再讓她回去塗脂抹粉,只好領着她上了馬車。
馬車行到迎安大道,二人便雙雙下了車。
今夜此處繁盛,不同以往。街道西側搭了馬戲臺,東側又架起了鑼鼓,喧鬧非凡。
這個情形,怎麼也不像是能捉人的。
沈時葶皺眉,“世子,您要找的人確定在此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