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婆回來,小心看着佟裳的臉色道:“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雖是三月裏了,可晚上還是很冷的,窩在這裏這麼半天,也可憐見的。”
佟裳不作聲,轉身進了暖閣。
平兒不是佟家家生的奴才,卻也見過佟太醫,佟裳這幾年都不提這個人了,突然冒出來出現在自己眼前,還是那副苦樣子,爲人子女的,哪個不心軟呢。
兩人一聲也不敢多說,戰戰兢兢侍候了半天,見她什麼都沒說,這才放下心來。
晚上易恆回來,佟裳親自過去替他退了外袍,道:“喫過飯沒有。”
“喫過了,你還沒喫”
佟裳不想讓他擔心,囫圇答應一聲想混過去,易恆道:“晚上御膳房送了一味醋溜脆藕,我喫着倒還開胃,我讓他們做來給你償償。”
說完也不等佟裳答應,只管安排下去。
佟裳也不想跟他爭,這種事每回都是他贏。
她拿着他的袍子到裏頭掛在架子上,易恆隨着過去,從身後抱住她的腰,道:“我聽說岳父晚上來過了”
佟裳便笑了,“誰是你岳父你如今清清白白一個人,哪裏來的小偷一般的岳父”
易恆沒跟她玩笑,扳正了她的身子,讓她正視着自己道:“這些年你雖不提,可我也知道,你對那個家沒什麼,對佟世霈還是有些感情的,必竟是生你養你的父親,就是有再大的錯,這些年你的仇也都報了,他現在挺可憐的。”
佟裳冷笑着,拿指頭在他堅硬的胸前戳了戳道:“殺人無數的東廠都督,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心軟起來,你可憐他我跟元兒若非被逼無耐,也不會絕情到這一步,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他太無能,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護不了,讓她們白白被人折辱,冤枉而死。”
易恆知道佟裳的母親一直是她的軟肋,也不敢多說,只是道:“岳母天上有知,現在也可放心了,以後有我保護你們,她再也不用操心了。”
他說話沒個正經,一直逗她發笑,佟裳有些無耐,推着他道:“你不用管我,我沒事。”
“晚上都氣得不喫飯了,還說沒事可見這話不實。”他彎腰將她抱到那邊的榻上坐下,“他來見你,可有求情”
佟裳搖搖頭,正是因爲這個,才叫她心酸。
知道你們姐弟活着就好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從前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管她們死活的父親,一下子變得這麼高大起來,還提起了她的母親
佟裳心裏覺得他詭詐,故意拿這些話勾起她的憐憫,可是一想起他傴僂的身影,又有些恨不起來了。
“他沒求情,只是看了我一眼,說知道我跟元兒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易恆沉默了一會道:“他興許真的知錯了呢。”
佟裳冷笑着道:“佟家這些年的日子不好過,頤太妃這邊一落勢,他就真的是無依無靠了,指着佟佳沅扶持,根本是無指望,所以他纔想到了我吧”
“他年紀大了,求個依靠也正常。”
“我就是恨他軟弱無能”
佟裳咬牙,自內而發的一股恨意,易恆不敢勸得太過,只能順着她說,一會飯擺上來,他牽着她往那邊用飯。
佟裳沒什麼胃口,只用了一些白粥,吃了他說的脆藕,便放下了筷子。
易恆也不強求她,叫人撤了飯桌道:“既然沒食慾,那就找些別的樂子吧。”
“有什麼樂子”佟裳好笑半天突然回過神來,起身就往裏走。
易恆追上去從後面將她抱起來,佟裳驚呼一聲,嚇得花容失色
佟裳卯時便被人叫起梳妝,因要出宮去,便換了民間的常服,素青的一件袍子,頭上只點綴了幾顆珠飾,看着極素雅。
易恆從淨房出來,朝鏡子裏的人看了一眼道:“今兒怎麼打扮成這樣”
佟裳道:“我今兒要出宮到城皇廟去,皇太后說給曦兒擇選,可是大家閨秀進了宮,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人品教養根本看不出來,還是到民間去看得實在一些。”
易恆對此看法一致,點頭道:“那倒是,那你就去好好挑個兒媳婦吧,回頭養在宮裏也是你們相處最多,挑個你喜歡的也成。”
佟裳白了他一眼道:“你這張嘴上沒個把門的,回頭闖了禍就知道厲害了,整天兒子長兒子短,等你什麼時候做了太上皇再說吧。”
“太上皇我是不指望了,你什麼時候讓我好好做個父親,我也就謝你了。”他說到這裏,湊近了道:“昨天晚上我表現如何”
佟裳臉上通紅,飛快朝那邊看了一眼,好在大家都在低頭做事,沒功夫往她這裏瞧,她壓低了聲道:“你瞧瞧自己,哪有做父親的樣兒,整天沒個正形。”
“那到底好不好嘛”
佟裳氣得在他臉上擰了一把,易恆唉唉叫着退開,平兒張婆婆也都跟着笑起來。
張婆婆上前道:“轎子準備好了,這會就能出門了。”
“去拿我的披風吧。”
易恆換了朝服從裏頭出來,見她站在廊下要走,又湊過來要說話,佟裳躲得他遠遠地道:“這裏人多,你別亂來。”
易恆見她躲着自己,更加好笑起來,偏湊近了道:“嬤嬤今兒辛苦了,幾時回來”
他一副侍候人的姿態,伸手過來扶她,佟裳當着人,也不好太過拒絕,只好將手交到他手腕上,由他扶着下了臺階,“快的話,晌午就回來了。”
“我到城門接你。”
“你不要去。”
佟裳沒好氣,以前怎麼不覺得他這麼難纏
易恆見她臉色脹得通紅,怕再逗她她非掐死自己不可,於是也不再說什麼,扶她上轎後道:“城皇廟裏還有件東西,嬤嬤要是得空就幫咱家去取一下。”
佟裳這纔想起他上回去西山之前跟她說過,是有件東西放在城皇廟裏,“你放了什麼東西”
“你去瞧了不就知道了”他賣了個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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