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空回過神來，面色平靜地將紙張拿開，換了一張新的紙。
毛筆在硯臺上反覆蘸墨，可就是沒有提筆寫字的意思。
腦海中一句話迴盪着。
“女皇陛下來我們寺上香祈福了。”
她……來了。
又來了……
抄了幾個月的佛經，他已經不會再想起她了。
他本以爲，自己的心靜下來了。
可是現在別人隨口的一句話，就讓他又亂了。
幾個月的功夫，頃刻之間就報廢了。
“阿彌陀佛……”
景空唸了一句佛號。
這句話像是一條枷鎖封印，將心中那些突然又冒出來的妄念捆住鎮壓再了最深處。
他提筆，繼續在白紙上抄寫佛經。
鳳卿本來就是跑這來躲清閒的，自然不可能那麼快回去。
於是她又在梵音寺住下了，還是之前住的那個房間。
房間裏東西擺放的位置還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樣。
但乾淨整潔，應該是有人日日打掃過。
寺廟裏的生活雖然有些枯燥乏味，但很清閒，鳳卿很滿意。
總比在宮裏每天累死累活還要被催婚催生好。
她每天就睡到自然醒，偶爾跟着了塵大師唸經打坐，或者下下棋。
這天，鳳卿閒來無事，在後院閒逛。
無意間擡頭看到了不遠處的藏經閣，上次來她都沒有去過那邊。
她叫住一個路過的小師傅，問：“這位小師父，請問那座塔是什麼地方？”
小師父說：“回陛下，那是藏經閣。”
“藏經閣啊……”鳳卿又問，“外人可以進去嗎？”
小師父猶豫了下，“外人是不能進去的，不過陛下您去的話，應該是可以的。”
誰敢攔女皇陛下啊……
鳳卿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下，然後道了聲謝就朝藏經閣走去了。
那個小師父還站在原地，有些發愣。
小和尚才入門不久，年齡還小，心不夠定，被鳳卿那一笑晃了心神。
回過神後，意識到自己剛剛因美色入迷了，小師父瞬間面紅耳赤，連忙唸了幾句阿彌陀佛。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藏經閣的守衛見到鳳卿，的確沒有攔她。
就算沒見過她，但寺院裏突然多了個女子，也能猜到她的身份。
梵音寺的藏書和藏經很多，一共有五層樓。
鳳卿在一樓轉了轉，都是常見的書籍和佛經，她幾乎都看過，沒什麼新奇的，轉了一會兒就上了二樓。
二樓同樣沒什麼值得看的。
她又去了三樓。
剛踏上三樓的地板，她就看到了角落處的正在抄寫東西的景空。
鳳卿環住雙手，微微一挑眉。
難怪她說這幾天怎麼都沒看到景空，原來是在這抄書啊。
想了想，鳳卿忽然勾脣，然後輕手輕腳地靠近。
景空一直在低頭抄寫佛經。
鳳卿忽然伸手在桌上一敲，明知故問，“你在幹嘛呢！”
景空手微頓了下，但還是不慌不忙地寫完最後一個字，然後才放下筆，擡頭看向鳳卿。
“陛下怎麼到這來了？”
嗓音淡淡，無驚無喜。
鳳卿隨手拉過旁邊用來取上層書架的書的椅子坐下，拿起了景空面前正在抄寫的佛經。
“《法華經》。”她笑着調侃了句，“你不念經改抄經了啊？”
景空沒說話。
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鳳卿也不在意，瞥見書桌一角上堆了一沓已經抄好的紙，快有她手掌這麼厚了，驚訝道：“你抄了這麼多了啊？！”
這裏不止一本《法華經》了吧。
十本都綽綽有餘了。
說完她又注意到景空腳邊堆了一大堆的經書。
她指了指地上的經書，“你不會把這些都抄了一遍吧？”
景空點頭，“嗯……”
鳳卿：“……”
真厲害。
這耐心……
換成她，她能抄完一本就不錯了。
畢竟佛經比四書五經那些還要枯燥難懂的多。
鳳卿感慨，“你厲害……”
如果她知道景空已經抄了快四個月的話，恐怕就不知是感嘆，而是目瞪口呆了。
景空剛剛纔平靜下去的心因爲鳳卿的到來，徹底靜不下來了。
一看到眼前清冷絕色的女孩，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要快上一些，血液彷彿也在加速流動着。
這樣莫名又難以忽視的情緒讓他不安，慌亂的同時，又隱隱有種難以形容的竊喜。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當想到自己的人生無法和眼前的女子再又交集的時候，他的心總會有種輕微的刺痛。
他不願。
不願就此跟她陌路。
景空知道，他有了妄念。
可是……
他看向鳳卿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黑白分明，明亮澄澈。
但不管笑也好不笑也好，這雙眼的深處都是平靜無波的。
景空以前總是聽別人說自己無悲無喜，好像永遠都能保持溫和平靜，不被外物所擾。
可現在他覺得，眼前的女孩纔是真的無悲無喜。
她眼中的淡漠告訴他，哪怕她在他面前是溫和微笑着的，其實心裏依舊如止水般平靜。
倒是他，亂了心神。
鳳卿在藏經閣呆了一下午，景空從她來了之後，就沒有再抄佛經了。
抄不下去，也沒必要抄了，反正也沒用了。
有她在，他靜不下來。
得知鳳卿去了藏經閣，了塵大師深深地嘆了口氣。
時也命也……
躲不過，逃不掉……
第二天。
鳳卿聽說後山有一座天然的荷花池，她找不到路，本想叫個小師父帶路的，正好看到景空。
得知她想去看荷花，就主動帶她過去了。
此時山間已入夏，荷花池裏的荷花開了，人未到，風先送來了陣陣清香。
鳳卿看到眼前一大片的荷花荷葉，十分喜歡。
“景空，你等一下。”
說罷，她便運氣輕功飛入池中，腳尖在荷葉上輕點了幾下，摘了幾朵荷花和幾隻新鮮蓮蓬回來。
“給。”
她塞了兩個蓮蓬給景空，然後也不講究什麼，直接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剝蓮子喫。
新鮮的蓮子鮮嫩清甜，味道格外好。
不知是不是因爲山上的水質比較好，蓮子的味道也比她以前喫過的要甜。
鳳卿眯了眯眼，感受着從荷塘出來的微風。
風中有荷花的清香和山間草木的清新味道，溫柔地拂過臉龐，讓人身心舒暢，一掃心中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