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音兒不想在許桂香面前討論這個,只遞了個眼神過去,簡短道:“二伯媽在河裏淹了。”
她說的輕巧,顧明卻頓時反應過來,只是淹了的話,肯定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只怕是出了更大的岔子。
把語氣裏的擔心掩起,顧明鬆緩了神色,只說了一句,“你沒事就好。”
有了昨天的那一番話,此時簡單幾個字就能讓陳音兒耳廓微紅。
昨天的事兒她沒跟許桂香說個詳細,但老一輩有自己的判斷方法,自然也能猜個不離十。
“都沒喫飯,我先帶娟子進去做點喫的,你們倆先嘮。”
等到周圍只有他們倆,顧明這才關心問道:“音兒,我看着你表情不大對勁,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陳音兒表情不大好,“我那二伯媽,就經常來我家冒酸水的那個,本來不是說好今天從公安局回來的麼”
“這我知道,你們不是還去老陳家喫桌去了麼。”
喫桌是芍藥村的方言,意思是喫酒席,陳音兒看了他一眼,這顧明原本是一口京腔,現在來村裏快半年了,地方話倒是學的不錯,“本來是說去喫桌的,但是還沒開席,也不知道咋回事兒,有人突然來說河裏有人落水了。”
顧明立即猜到了什麼,“落水的人是你那二伯媽”
陳音兒點了點頭。
“怎麼會這麼巧”這下連顧明都皺起了眉,“剛回來就出這岔子事兒。”
“你也覺得有古怪對吧”陳音兒若有所思,“我媽說是意外,但我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你的意思是”顧明反應過來,“音兒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陳音兒斟酌了一下,邊想邊道:“我沒有證據,就是直覺而已,但這事兒肯定沒那麼簡單,也許在你們看來,進了公安局意味着丟了面子,現在出來,難免腦子一時想不開投了河,但是說這種話的人都是不瞭解我那二伯媽,她從來不把別人的想法當一回事兒,只管着自己喫好喝好,自然也不會爲了丟點面子投河。”頓了頓,繼續道,“並且我聽說,這回她是爲了我二伯去頂罪的,這假化肥的事兒我二伯也有份兒,但從頭到尾他都沒受到任何牽連,可見我那二伯媽是把事兒都自己攬下來了,這回她要是回了老陳家,估計更是會把自個兒當成大功臣,不肯喫一點虧的,你說說,這樣的一個人,咋會一言不發的投河呢”
顧明聽到這裏,表情也凝重起來,“那照你的意思,這事兒是有人故意做的”
“假如這後頭真有那麼一個人,現在這人非挑在這個時候動手,表明他不想我二伯媽回到村子裏。”陳音兒緩緩道,“往常跟二伯媽結怨的人不少,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真要鬧出人命來,這冤仇我還真是想不出來。”
顧明也想不出來,他對那沈氏唯一的印象,就是陳音兒的難纏二伯媽,對於不喜歡的親戚他一向是敬而遠之,“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先不想了,這事兒總歸掰扯不到我們頭上,屋子裏的東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你看看,還差了啥的,咱們去到鎮上再買。”
搬家的事兒已經確定好了,家裏大大小小都打包完了,顧明不知道從哪兒租了一輛大卡車,說好了下午趕早就來拖東西,明天一大早她們就要搬去鎮上了,這芍藥村的事兒,從此就跟她們沒啥關係了。
陳音兒頓時也想到這事兒,沈氏的事兒讓她有些失神,但眼下這搬家纔是最重要的啊,顧明提醒一句,她頓時反應過來,當下也不想那沈氏的事兒,利索的進了屋子。
老陳家的院子裏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鄉里鄉親站了一整院子,更有那擠不進去的,就圍在院門口探頭探腦。
要是哪個外村人打這兒路過,說不定還會以爲是誰家辦喜事兒呢。
沈氏的屍體就擺在院子裏,依舊拿個麻袋罩上,怕人見了心慌,那麻袋下面鼓鼓漲漲,看着像是喝了不少水,把周圍的一塊兒地都浸溼了。
村長坐在炕上,吧唧抽了一口煙,眉頭緊皺,“老陳頭,你說說,這大過年的,咋就出了這樣的事兒呢”
陳老爺子同樣愁眉不展,過年出了這樣倒黴的事兒,接下的一年肯定順氣不到哪兒去了,“村長,我也不知道啊。”
“這人是你家的,剛纔公安局也來人說了,這人八點半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情緒也正常,咋突然就那麼想不開呢”
“誰知道呢,”陳方財的眼眶有些紅腫,一開口嗓子都是啞的,“我也想問問她,咋就那麼狠的心,這三郎還是個奶娃娃,二郎也剛剛纔那麼大,眼看着大郎要娶媳婦了,這一樁樁的事兒,她一個做媽的咋就這麼狠的心,居然都放得下啊”
村長嘴裏的菸斗一滯,表情有些爲難,剛纔公安局來的人都跟自己私底下說了,叫自己這個做村長的多照顧安撫點家屬的情緒,眼下到處各個機關單位都在拼業績,不敢傳出絲毫壞的風聲,這沈氏的事兒太特殊,前腳從公安局出來,後腳就投了河,要是家屬心存不滿鬧起來,他們公安局那邊也不好交待。
“老二啊,”村長彈了彈菸灰,面色凝重道,“你也別太傷心了,興許人壓根兒沒怪你的意思,就是去河邊喝口水,洗個手,腳一滑就倒黴了的啊。”
“村長,”陳方財心裏有自己的打算,自然要把戲做足的,只咬牙一臉氣憤道,“實話跟你說了吧,眼下我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現在也沒別的想法了,我媳婦在公安局待了幾天,回來就投了河,這口氣我咋都咽不下的,我明天就上鎮上討說法,首領之前還說了,這是咱們農民的國家,我就不信了,這還沒個咱們老百姓說話的地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