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陳音兒早就盤算着想分家,這念頭從她第一天到這裏就有了,後面隱晦的跟陳方忠提過幾次,都被訓斥了,但這個想法卻從來沒有消失過,反倒是越演越烈。
但仔細想一下,考慮這考慮那,分家的事兒好像確實是遙不可及。
本來她一個十歲多的小丫頭,在老陳家喫飯都上不了主桌的,說話更是一點分量都沒有,要真提出了分家,除了讓人笑掉大牙外,沒有一點作用,再加上她手上的錢也不寬裕,真分了家,連肚子都填不飽,要是真靠割茭白去賣來養活着一大家子,無異於癡人說夢。
倚靠父母,這個想法似乎更不現實。
眼前的情況,且不說許氏和陳方忠是遠近聞名的孝子,就說王氏對他們的那個拿捏能力,只要王氏說要往東,這兩口子絕不會往西。
許氏心底裏確實是疼惜自個兒的丫頭,但卻斷斷不會捨得主動跟陳方忠分開的,自個兒閨女在家裏頭受人欺負了,被人責難了,只會讓自己的女兒一再忍耐,但是照着陳方忠那個死倔的性子,分家的事兒只怕是不可能,他生性膽小,一直生活在王氏的掌控下,性格唯唯諾諾,生怕別人在他後頭戳他脊樑骨,說他不孝順,分家了之後死了還埋不進祖墳,成了荒郊野鬼。
再加上家裏的錢全在王氏手裏握着,現如今這工分也是按人頭算的,許氏好歹還能掙上幾個工分,再過幾年她姐陳荷花也能當得個壯勞力用,這樣算下來王氏是斷然不肯讓她們一家子分家的。
因着這些想法,即便陳音兒早就有了分家的念頭,但也一直按壓着,只能默默賺錢等着機會,但現如今眼前就有一個大好的機會。
其實在陳音兒的想法裏,一家人在一起,同心協力,錢可以慢慢掙,日子也會慢慢好,但要是許氏一直不肯離開老陳家,認定了死都要賴死在這裏,那陳音兒還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若是自己猜的這事兒是真的,沒準兒真的能成分家,到時候無論是被逼着掃地出門也好,還是撕破臉之後憤然離開也好,至少,許氏能徹底斷了念頭。
到時候,一切就都好辦了,
想到這裏,她看了看在一旁忙碌的許氏,試探開口:“媽,你說要是隻有咱們家過日子,那該日子過得有多好啊。”
許氏“啊”了一聲,顯然一時沒聽懂她在說什麼,“音兒,你說啥”
陳音兒笑了笑,“媽,沒事兒,我就是剛剛因爲二伯媽的話想了起來,要是隻有咱們家的人過日子,哪裏生得出剛纔那些紛爭啊,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我姐我妹的,日子過得別提多美了。”
許氏被她這樣一說,眼神裏流露出一絲異樣的情緒,想了想,就笑道:“音兒別這樣說,一大家子有一大家子的好處,誰有個病有個災的,旁人也好搭把手,要真是獨門獨戶的,就算你摔斷了腿,倒在地上也沒人會搭理你呀,連個端茶送水的都找不到呢,多慘啊。”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陳音兒“噗”的一聲,突然笑了出來,許氏估計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滿臉詫異道:“音兒,你笑啥”
陳音兒搖了搖頭,道:“媽,我就是覺得你說的話好笑的很,一時沒忍住,對不住了。”
“啥好笑的呢”許氏一臉疑惑。
陳音兒正色道:“媽,你方纔說的那些話,什麼摔斷了,腿躺在炕上動彈不得,不就是指的我爸現在的情形嗎那他現在這樣了,咱們又住在這麼大的一戶人家,按照你的說法,應該有人時時刻刻都掛念着啊,但實際上呢家裏除了咱自個兒家的人,有人進去看過嗎端過茶遞過水嗎”
許氏的臉色一時有些難過,只能道:“可能是大家農活都有點忙,要是真有需要幫忙的時候,都會搭把手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到最後連自己都不敢怎麼相信。
陳音兒只做沒聽到,她知道許氏是在自欺欺人,就算是真的農活忙,那也最多十來天,現如今陳方忠都臥牀半年多了,進門看望的人一個都沒有,反倒是陰陽怪氣的人多了不少。她踢自己的腳尖,只做不經意試探道:“媽,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有機會了,咱們有一天離開老陳家”
許氏臉色一愣,只當她是在開玩笑,“音兒,你咋說這樣的話呢你爸都在這兒,你的姐妹在這,咱們的根都在這兒扎着的,離開了能去哪兒啊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你走到天邊去,這裏還是你的老屋啊。”
陳音兒皺了皺眉頭,輕輕嘆了一口氣,許氏把事情想得太單純了,不知道到時候知道了真相,能不能接受得了。
她換了一個話題:“媽,你說,我爸對你好嗎”
許氏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原本黝黑的臉色,略泛了一些紅暈,她下意識拿起手邊的抹布擦了擦,只侷促道:“你這孩子胡說啥話呢,都老夫老妻了,什麼好不好的湊合着過就行了唄。”
陳音兒順着這個話頭往下說,“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我奶他們心狠,讓你跟我爸分開了,會怎麼樣啊”
許氏似乎壓根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話,眼睛裏瞬間有一抹緊張的神情一閃而過,下意識的就握緊了手上的抹布,“音兒,你爲啥突然說這些話你是不是聽到別人說啥了”
她的臉色很是緊張,帶着隱隱的絕望,“誰說的你奶嗎還是你姑是不是因爲她們見我一直沒生出兒子,起了別的心思我就知道,你奶天天把那話掛在嘴邊,我就知道”
“沒事兒沒事兒,”陳音兒看着她媽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忙解釋,“媽,我就是隨口問下,沒人說什麼,你就當沒聽見,別往心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