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兒,一會兒祠堂祭祀,我來主祭,我把你奶說的事再跟她禱告禱告,叫她放心。等家來後,你也寫信告訴你爹一聲,讓他得閒家來的時候給你大伯遷墳!”
老太爺說一句,謝尚點一次頭,而站他身後的謝允青、謝允芳則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明明昨兒早晌老太爺還給他們和謝尚一起講書,把他們當謝尚一般看待,怎麼夜裏就得了這麼一個夢?
太奶奶大伯既然說了這樣的話,那他們是不是即便中了秀才也不能過繼了?
謝允青下意識地看向他爹謝子平,卻見他爹一臉慘白。
謝子平自以爲早謀算好了一切——他爹想給他早夭的大哥謝子遠立嗣,而最合適的謝子安捨不得兒子,這就是他這一房人的機會。
謝子平完全沒想到老太爺會突然來這麼一出——現老太爺說的每一個字他都不能信。
他奶奶生前連他爺爺的最後一面都不肯見,如何會給他託夢?
他奶奶即便要託夢也該是託給他爹纔是!
可即便明知道老太爺在胡諏他又能怎樣?謝子平喪氣地想:難道他還能上去揪着老太爺的鬍子說他騙人嗎?
呂氏聞言不覺嘆了一口氣——她早就知道這事兒不成。
不說謝子安自身的不好相與,只說大老爺一直以來最看重的兒子都是謝子安,最看重的孫子也只是謝尚。
所以即便過繼,也只可能過繼謝尚,跟她生的三房人沒甚關係。
可惜她兒子不聽她的,現可算是偷雞不着蝕把米,把謝子安給徹底得罪了。
似葛氏、趙氏、李氏以及她們的兒女們聞言也都失望無比——離萬貫家財最近的階梯就這樣沒有了……
謝知遇等人默默地聽着,心裏也是各種神獸奔過——把謝子遠跟太夫人刻一塊碑,豈不是往後他們給太夫人磕頭時也都變相在給謝子遠這個侄子磕頭了?
早知老太爺偏心謝子安謝尚父子,但爲了成全他父子,壓着他們這些叔叔給侄子磕頭是不是太過了?
老太爺撩眼皮兒掃了屋裏衆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二兒子謝知遇身上,心道:他的債他還,但阮氏的債,說不得只得由她生的三房人世代磕一輩子的頭來還了!
至於其他人的頭,就當是給子遠消怨氣用吧!
謝知道是十一月初三進的京。
進京後!謝知道住進了謝子安的宅子。
謝子安在京的宅子,只一個三進的院子,地方實在有限。
謝子安的前院書房必是不讓的——親爹也不讓。
謝子安和雲氏搬到了後院,騰出正房給他爹住,而陪同一道來的兩個兄弟謝子俊和謝子美則被安排在廂房。
他們大哥怎麼淪落成這樣了?
謝子安見狀坦然笑道:“四弟、五弟,對不住,只有請你們擠一擠了!”
謝子美直言道:“大哥,你怎麼不換個大些的宅子?”
謝子安笑道:“一個是買不到,二是先我一個人住,儘夠了。畢竟我現纔是個七品,宅子大了,容易招來御史臺彈劾。”
謝子安笑:“知道我月前被人彈劾的罪名是什麼嗎?”
謝子美下意識地問道:“是什麼?”
謝子安笑道:“因爲一盤子炒划水。”
划水就是魚的尾巴,也就是魚尾。炒划水就是炒魚尾巴。因爲一條魚只有一條尾巴,炒一盤划水得要十幾二十條魚。
“炒划水?這不是咱們老家的常見菜嗎?”
謝子安苦笑:“是啊!我重陽附近請同僚賞菊,席間炒了一盤這個划水,不知怎麼被御史臺的人知道了,就彈劾說我生活奢靡,炒盤菜都要費幾十條魚。”
謝知道、謝子俊、謝子美……
謝知道關心問道:“子安,不要緊吧?”
謝子安無奈道:“可大可小。現什麼都不知道,只有等。”
謝知道:“等到什麼時候?”
謝子安道:“最好的是等到臘月二十三朝廷封印,這時還沒消息,就算是留中,沒事了。”
“中間若有消息,那就得去有關衙門自辯。”
謝知道:“怎麼自辯?”
謝子安攤手道:“我眼下能想到的只是這魚身子都用來招待來客的僕從……”
聞言謝知道便覺得長子這個官不是一般的難做——一盤炒划水都要被彈劾,這要是家常來一盤炒鴨信不是更要被彈劾?
偏他就喜歡!歡喫炒鴨信。
“沒想這翰林這般難做!”謝知道禁不住感慨。
謝子安抖抖身上的貂褂笑道:“其實也還行!”
比起喫炒划水,謝子安更喜歡貂褂。當魚和熊掌不可得兼時,他還是選貂褂。
才四歲的謝奕小大人般走進屋,老成地給謝知道行禮:“奕兒見過爺爺!”
謝知道立招手道:“奕兒,來,到爺爺這兒來!”
謝奕的長相跟謝子安謝尚如出一轍——三個人站一處,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出是父子兄弟。
但謝奕的長相其實最似的還是謝知道的已故長子謝子遠,故而謝知道打一見面,就禁不住想抱。
謝奕看看謝子安,眼見他點頭方走到謝知道面前,施捨般地張開手道:“爺爺,給你抱!”
謝知道的心瞬間就融化了……
看他爹抱着謝奕喜得滿臉開花的樣子,謝子俊、謝子美的心底不免有些泛酸——他們也有兒子,且日常還都圍在他爹身邊,但全都不似謝奕這樣得他爹的歡心。
謝奕比謝尚還投他爹的緣。
夜深人靜,只父子兩個人的時候,謝知道方纔提及給謝子遠過繼的事。
但沒想纔開頭提了一句,謝子安直接跪他面前請罪道:“爹,兒子不孝!”
這把謝知道給氣的,這是擺明了此事不必再談,不叫他說呢!
父子對峙良久,謝知道終和以往一樣讓步,嘆息道:“罷了!”
謝子安似沒聽到一般猶跪着不動,謝知道無奈伸手去拉,嘴裏恨道:“多大一個人了,還非得我來拉?”
謝子安哼了一聲,方纔順勢站起來,一邊揉腿一邊理直氣壯地抱怨道:“爹,你每次都讓我跪這麼久。沒人拉我起的來嗎?”
謝知道搖頭——老二這性子也不知隨了誰,沒一點乖巧。
跟他哥完全不同!
他的大兒子啊……
看謝子安伸胳膊揉腿地坐下,謝知道方道:“你爺寫信給我了,就按你爺的意思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