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起路來叮噹作響,實在惱人的緊。
店裏還留有胭脂水粉,皆是不要錢的,舒樂毫不吝嗇的往她面上施了一層又一層,原本英氣的劍眉也被她改成了委婉的柳葉眉,眉心被她描上了花鈿,整個人簡直變了個模樣。
扭捏的擡起頭,看見沈亦遲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眸色不明。
這是個什麼反應?鍾靈正琢磨着,她爹卻站了起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我的好小五,你這樣子,爲父簡直快認不出來了,果然我鍾家就沒有上不得檯面的閨女!”
這話聽起來,好似有另一層意味。
鍾靈眯了眯眼睛:“爹爹的意思是,我平日的樣子上不得檯面?”
“呵呵。”鍾父燦笑兩聲,自覺說錯了話,趕忙改口:“怎麼會呢,是爲父說錯了,小五自然是頂頂好看的,只是如今更加好看而已。”
鍾靈冷哼一聲,轉過身不欲再理會她。
沈亦遲起身走到她身邊,鍾靈不由忐忑,舒樂替她打扮好後卻死活不許她照鏡子,是以她如今是個什麼樣子,她也不知曉。
沈亦遲擡手取下她頭頂一支鳳頭簪,簪子周身鍍金,單看豔麗,可在滿頭珠翠的映襯下,便顯得俗氣了。
“靈兒這樣,甚好!”
“哦?那是這樣子好看,還是平日的樣子好看?”鍾靈挑眉看他。
沈亦遲眉眼含笑:“靈兒做自己的樣子最好看!”
不論策馬揚鞭,戰場廝殺的英氣,還是濃妝淡抹小家碧玉的婉約,在他眼裏,都好看。
“花言巧語!”鍾靈小聲嘟囔着,別開臉,暗自偷笑。
“靈兒今夜也要去?”沈亦遲開口問道。
鍾父答到:“自然,靈兒要隨石家商隊一同前往都城,不如早些露面的好,也好打消石驚天的疑心,她現下這樣,想來也沒幾個人能認出來!”
“既如此,你便小心跟在我身後,只道你是鏢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想來石驚天也不會起疑心的。”沈亦遲淡淡出聲。
鍾靈頗爲心虛的點了點頭,藏好心底的盤算。
她纔不會告訴旁人,她存的是要色誘的心思,石驚天好色,漠都人盡皆知,用美人計定是事半功倍,此事若是叫她爹和沈亦遲通曉,只怕她今夜是無論如何也去不成石府的了!
“走罷,時候不早了!”鍾父理了理衣襟,快步跨出店門外。
鍾靈提高音量催促着還在房中磨蹭的舒樂:“傻丫頭,你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舒樂放下眉黛,小跑着走了出來。
面上薄施粉黛,脣色殷紅,顯然是精心打扮過。
鍾靈正要帶着她一
起走,舒樂卻四下張望一番,心不在焉道:“你們先去罷,我再等等!”
“再等等?”鍾靈忍不住皺眉。
這丫頭心無城府,若沒自己在身邊,羊入虎口可如何是好?
洛羽凌不在,試毒的衆人可全落在她身上了。
“既如此,便讓舒姑娘等等吧!”沈亦遲求之不得,拉着鍾靈便往外走。
鍾靈仍是放心不下:“若是走丟了可如何是好?”
“店裏還有個沈暗!”沈亦遲出聲提醒。
鍾靈這纔想起還有個沈暗,以他的身手護住舒樂是綽綽有餘了,於是便放下心來,跟着沈亦遲往石府外走。
點內,舒樂一雙手不知如何安放,惴惴不安的攥着自己的裙襬,不多時,沈暗清理了屋內殘留的痕跡,走出房門,便瞧見舒樂的身影。
“舒……舒樂。”
舒樂身子一顫,轉過身看見他,臉登時便紅了,壓低聲音喚了聲他的名字。
沈暗提步走到她近前:“怎的還沒走?”
“靈兒腳步快,我趕不上她!”舒樂睜着眼睛說瞎話,見他語氣溫和,膽子便也大了些,擡眼瞧他,出聲問道:“你可覺着我今日有什麼不同?”
“不同?”沈暗皺眉。
瞧見她面色似是有些紅,關切道:“臉這樣紅,可是生病了嘛?”
舒樂面上的笑意登時僵住。
沈暗尚不自知,又追問道:“莫不是昨夜吹了風,感染了風寒?都說醫者不能自醫,如今洛神醫也不在,可如何是好?”
舒樂忍無可忍:“我沒生病!”
“沒生病?那……”
不待他將話說完,舒樂咬牙切齒道:“這東西叫胭脂,爲了讓自己瞧上去好看些!”
“你又何必如此,本就生的好看,何需這些東西!”沈暗看着她,說的誠懇。
舒樂兩頰滾燙,低下頭小跑着離開了。
沈暗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費解,他莫不是哪裏惹了她不喜?
石府。
院子裏擺滿了長桌長椅,石府的下人花了些心思,將宴席擺在假山前,配合着流水潺潺,倒是別有一番意境。
鍾靈趕到時,已經開席了,石驚天果然沒有認出來她,看見她,眼中還迸發出猥瑣的光亮。
開口問鍾父道:“這位姑娘是?”
“是小女,隨老夫逃難至此,今日石老爺設宴,便想着帶她來開開眼界!”鍾父冷聲開口。
石驚天面上笑意更濃,衝着鍾靈招手道:“來你父親這裏坐!”
鍾父的座位離石驚天極近,鍾靈若是過去,正夾在他們中間。
壓下心頭吃了蒼蠅般的惡
心,淡笑着推辭道:“不必了,我做這裏便是!”
施施然坐下,石驚天卻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又出聲追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今年芳齡幾許。”
鍾父一時愣住,這名字,他們還真的沒有商議過。
“我名喚君蘭,柳君蘭!”鍾靈笑道。
她母姓爲柳,君子蘭,是她那薄命的孃親最愛的花,這些年時不時便聽她爹爹唸叨,早就爛熟於心了。
鍾父聽見這名字,微愣了愣,隨即低下頭,不願叫人看見他通紅的眼眶。
“君蘭,真是個好名字啊!”石驚天哈哈笑開,轉身對石福吩咐道:“你去將去年釀的果酒取一盞來給君蘭小姐喝!”
鍾靈做出一副羞怯的模樣,報之一笑,沈亦遲微眯了眯眼睛,眸中閃過寒氣,不動聲色的擋在鍾靈身前,擋住石驚天投來的視線。
坐在石驚天右手邊的三姨太的一雙眼睛直直落在鍾靈身上,好似淬了毒,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石福很快便取了果酒回來,只一壺,三姨太撇撇嘴,拉着石驚天的衣角撒嬌道:“老爺,人家也想喝果酒!”
“你每日都喝,還喝不膩嘛?”石驚天懶得應付她,吩咐石福將那一壺都給鍾靈送去。
三姨太眸中恨意更甚,咬緊了牙關,端起杯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石驚天看着鍾靈倒了一杯果酒,對着她遙遙舉杯,那模樣活像只發情的公豬。
鍾靈忍着噁心,低頭舔了舔杯中的酒。
沈亦遲不動聲色的將她的杯盞拿了過來,將自己手邊的換了過去,柔聲道:“喝不了酒便不必逞強了!”
石驚天放下酒盞,興致勃勃的拉着鍾父問道:“先生的千金可有許配人家?”
“不曾!”鍾父搖了搖頭。
“那以先生看,我如何?”石驚天就勢開口。
鍾父一口酒嗆在喉中,面帶驚異,看向石驚天,他年紀也不比自己小上多少,能做別人父親的年紀卻說出這樣不要臉皮的話,倒也是稀奇的緊。
鍾父怒極反笑:“石老爺言重了,我這個女兒自小是捧在手心上養着的,斷沒有給人做小妾的道理!”
“先生多慮了,君蘭小姐若是入了我石府,我一定以正妻之禮待之!”
石驚天此言一出,無疑驚起了一片驚濤駭浪,三姨太扔了手上的筷子,看着石驚天,潸然淚下。
“老爺,你不是同我說過,只要我生下兒子,便扶我做正嘛?”
府裏頭另外兩個都成了死人,只她一個,她原以爲熬出了頭,如今卻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個柳君蘭要壞她的好事,叫她如何能甘心?
石
驚天掃了她一眼,面上劃過不喜,明明正年輕,卻每日穿金戴銀,打扮的老氣橫秋,再加上娶回來這樣久,肚皮一點動靜都沒有,心裏早就厭了她,如今又一心撲在鍾靈身上,更是連哄都不願哄了,極爲不耐的罵道:“我說話,你插什麼嘴?”
“老爺……”三姨太不住的發着抖,不能相信昨夜還同她甜言蜜語花前月下的人說翻臉便翻臉。
石驚天怕她發瘋,吩咐石福道:“三姨太喝多了酒,失心瘋了,還不快送她回房休息!”
“是!”石福聞言便要上前來拉三姨太。
對方極力掙脫開,作勢便要朝着鍾靈撲去。
“就是你,是你這個狐媚子勾引老爺,叫他厭棄我,我要殺了你!”
那副面目猙獰的模樣實在嚇了鍾靈一跳,實在不能理解她的邏輯,她自始至終也沒說過什麼話,怎的就成了狐媚子了?再者說,即便她狐媚,最該怪的,也該是石驚天那狗男人才是!
只可惜這位三姨太還沒能一展身手,便被兩個小廝拖了下去,石驚天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吩咐人堵住了她的嘴,徹底斷了她求饒的念頭。
嘖嘖嘖,實在是無情的狠吶!
鍾靈淡搖了搖頭,低頭喝了一口沈亦遲遞給她的水,酒盞溫熱,裏面盛的竟是紅糖水。
石驚天陪着笑對鍾父道:“先生,我這姨太太是鄉下丫頭,讓你見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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