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賀蓮僱人將特意訂購的大盒子搬到家的時候,伊澤睡的正熟。修長的手臂扒拉着枕頭,彎曲着環抱在胸前;頭靠在牀沿邊,只露出尖尖的下巴;纖細的腰側翻着,一條腿搭在牀上,另一條卻耷拉在牀邊,隨時都有掉到地上的危險。只是睡夢中的少年渾然不知,髮絲凌亂,衣衫不整地蜷縮在大牀之中,似乎極其缺乏安全感。
輕輕走過去,將伊澤抱入懷裏。細而硬的骨架硌得敦賀蓮心裏一陣銳利的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裏的少年變成如此消瘦的,如果不是今天抱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少年異常的狀況。撥開發絲露出蒼白似紙的臉,原本粉嫩的脣也是毫無血色,如果細看,伊澤的眉宇之間也顯露着淡淡的不適。
或許是因爲太過疲憊,伊澤並沒有被敦賀蓮吵醒,而是動了動繼續沉睡。
趁着伊澤沒有睡醒,敦賀蓮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再加上獨到的眼力,他很快就得出結論——伊澤的身體出現了很糟糕的情況。想着平時少年燦爛的笑臉,他現在覺得那都是爲了不讓他擔心而做出的強顏歡笑。一邊自責自己沒有早點發現伊澤的異常,一邊在心裏打算抓緊時間陪伊澤回去,徹底做下檢查。
想了想,敦賀蓮將伊澤放下,脫了外套走進廚房,打算在伊澤醒來之前先做點粥之類清淡的。
伊澤睡得很沉,卻並不舒服。在身體越來越差的情況下,各種各樣疼痛的不適感令他精神萎靡。若不是廚房傳來的陣陣香氣,若不是他之前吐光了肚子裏所有的東西,若不是不想讓敦賀蓮過早發現,他還真想賴在牀上,昏睡到死。
胸腔裏撕裂的痛感彷彿甦醒過來,順着氣管向上涌,逐漸變化爲難以抑制的癢澀。
“咳咳……”儘管伊澤已經竭力在剋制,可是那種些微刺痛的□感反而更加強烈。
持續不斷的咳嗽聲引來了正在廚房忙活的敦賀蓮,看着伊澤雙手拄在膝蓋上,脊背因爲猛烈的乾咳而顫抖個不停,連忙迎上去:“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伊澤騰出一隻手擺擺,示意自己沒事。
半天才直起身體擡頭看敦賀蓮,這一看,他也不顧剛纔的難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敦賀蓮還穿着他一時興起從超市買回來的哆啦a夢圍裙,右手上拿着掛有青菜的鏟子,喜感十足。
結果樂極生悲,笑過之後又是一陣咳嗽。
敦賀蓮站在他身邊,眉頭微蹙“我送你去醫院。”
說着,就要解開圍裙。
伊澤連忙拉住敦賀蓮,臉上的微笑有些無力卻依舊燦爛“我沒事,可能是睡覺的時候着涼了。就算是去醫院,總要讓我喫飽再說吧。”看敦賀蓮一臉不贊成,隨即拉着他率先走出房間“走吧走吧,都聞到香味了。”
說是他拉着敦賀蓮走,不如說是敦賀蓮在身後託着他。
伊澤趴在桌子上,神色蔫蔫的,只有在喫東西的時候才精神些“怎麼都是青菜啊,我想喫上次的那個刺身。”
“你現在適合喫些清淡的,等調養好身體想喫什麼,我都給你做。”珀色的眸底泛着柔和的光,語氣中卻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喫完我陪你去醫院。”
夾了口香菇,伊澤搖搖頭“不用了,你陪我去醫院太不方便,我自己去就行。”
“沒事,我可以喬裝。”敦賀蓮絲毫不讓步。
“哥哥不相信我嗎?”伊澤平靜地和敦賀蓮對視“我真的不想麻煩哥哥。”
敦賀蓮深邃的眼底迴轉着淺淺的波紋,絲絲縷縷夾雜着難言的晦澀“我不怕麻煩。”
“可是我怕。”伊澤聳聳肩,一副要賴皮的模樣“反正最後會拿來醫生的診斷給你看,放心吧。”
雖然因爲靈魂分裂的關係,他失去了全部的能力,但是僅存的一點點,也夠混淆大家視線的。不論怎麼講,伊澤都不可能讓醫生查清他身體的狀況,因爲敦賀蓮如果知道了結果,事情一定會變得很麻煩,他最開始的計劃也會被全部打亂。
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分清楚,而敦賀蓮一旦知道,很有可能會放棄現在的演藝道路,陪他回家。無論如何,他們在一起生活的兩年裏,伊澤心裏很明白哥哥是真的喜歡演戲,能夠讓他做喜歡的事生活下去,自己得到的靈魂碎片的能量蘊藏也會得到相應的提升。
反正這副身體早晚會壞掉,那麼他何樂而不爲呢?
敦賀蓮不知道伊澤心裏的算計,看着伊澤強自堅持的樣子,心頭的不悅感更加強烈。即使知道伊澤是爲他好,但內心卻是希望能爲伊澤做些什麼的。
伊澤這次的飯量明顯不如上次的多,當然這裏面也存在敦賀蓮怕他消化不良而制止他再添一碗的因素。
收拾完桌椅碗筷,敦賀蓮想起回家時候帶着的木箱,連忙走過去抱到伊澤面前。
伊澤看着面前的木箱,疑惑地眨眨眼“這是什麼?”
“回來時順便買的。”敦賀蓮只是隨意地說了句,並不多做解釋“打開看看。”
看着半人多高的木箱,伊澤在讚歎敦賀蓮力氣大的同時,打開了上面的蓋子,往裏看去——一大團白絨絨的生物。
生物感覺到聲響也擡頭向上望去,這更加方便伊澤看清它的長相——烏黑溫潤的大眼睛,支棱起來倒三角的耳朵,白茸茸的毛下面露出淡粉色的肉肉,揚起的脖頸處還有一圈凸出來絨毛,長而粗的尾巴被壓在底下,只有尾巴尖還在有節奏地搖擺着,似乎是對伊澤很感興趣,它擡起兩個絨嘟嘟的爪子扒拉着木箱,看樣子是想出去。
“這是……狗?”伊澤很難理解敦賀蓮送自己這個做什麼,他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這下還要養個白喫白喝的。
“嗯,薩摩耶。”敦賀蓮絕不會說,他是看到薩摩耶臉上露出過類似伊澤的表情,一時心動纔要買下來的。“以後你自己在家的時候,可以逗它玩”
薩摩耶見兩人不理它,愈加想要出去。爪尖與木箱表面磨蹭着,久久沒有成功的大狗也不暴躁。頭擡起直直地望向伊澤,雪白漂亮的毛髮微微抖動着,似乎在無聲地控訴自己的委屈。
伊澤看着大狗狗,嘴角一抽——這狗的表情,真是有夠生動。
最後,敦賀蓮抱狗放在沙發下面的毛毯上。狗狗不跑也不叫,溫順地趴在那裏用頭蹭着前爪上的毛,蓬鬆柔軟的大尾巴來回搖動。
伊澤靠在狗狗上方的沙發邊,一邊摸摸它乾淨雪白的毛,一邊問道:“怎麼想起買狗了?”
敦賀蓮平日裏工作很忙,根本沒時間照顧狗,而伊澤連自己都不在意,更不可能去在意一條狗。